大师 | 约瑟夫·博伊斯:如何对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
你可能没有听过约瑟夫·博伊斯,但是肯定听过那句话:“人人都是艺术家”。
如果要探究当代艺术,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是绝对无法绕过的一名大师。他是德国二战后最重要的艺术家,深刻影响了西方后现代艺术的进程。
1965年的某日,约瑟夫·博伊斯在原西德杜塞尔多夫施梅拉画廊举行了一场行为艺术的表演。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个头上涂满了蜂蜜,再粘上金箔,怀抱着一只死兔子。
他一直喃喃自语,抱着死兔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从一件作品到另一件作品。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所有人都只能够透过窗户来观察他的行为。
当门被打开,观众涌入房间,博伊斯正抱着那只死兔子静静地背对观众而坐。
这就是约瑟夫·博伊斯最为著名的行为艺术作品《如何对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
某些行为艺术,要被大众所理解,不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
在解读《如何对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之前,我们不妨先简单了解一下博伊斯的人生经历。
战争在博伊斯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这源于他传奇又惊险的人生经历。
1938年,博伊斯参加了希特勒青年团;1943年,他跟随德国空军飞行员穿越苏联西伯利亚荒漠时被敌军击中,返航时因为机械故障而紧急迫降,飞机被撞毁,博伊斯本人幸运地摔出机舱外存活,而驾驶员则当场死亡。
在坠落飞机的残骸中博伊斯昏迷了又清醒好几天,伤势严重。最终被草原上附近的牧羊人所救,以油脂替他敷伤口,并把他卧卷在毛毯中保温。
此后,博伊斯的作品中,反复出现油脂、毛毯、铜、红十字架,这些符号和这次人生意外相关,却又不完全是这一次经历的延伸。
《油脂椅子》创作于1964年,是他最著名的雕塑作品,几乎出现在每一本当代艺术的教科书上,这件作品颠覆了人们对于雕塑的定型化思考。
作品用动物油脂堆积而成,倚靠在一张普普通通的木头椅子上。油脂、蜂蜜、动物躯体,这些充满流动性和不确定性的物体,大概是他对生活的一些看法。
随着时间和温度的变化,油脂会发生变化,博伊斯说,这“象征着死亡与再生,以及怜悯的可能”,油脂不会变化,却可转换成无穷的能量。
这件作品既不美也不令人反感,普通到如同是随手一放。
椅子是单一的概念,一般人很难做出联想,意味着约定俗成的社会习惯或者固定单一的思维模式;油脂则让人联想到生命、变化,如同可塑的心灵。
在漫长的愈合过程中,博伊斯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博伊斯对世界的观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博伊斯在他后来的生活中不喜欢谈起战争。每当他回忆起战争时,只提美丽的地理风景,不提任何毁坏或者被毁坏的经历。
1944年,他被派往荷兰,不幸被英军俘虏,关入战俘营,一年左右释放回家。从此结束他的军人生涯。
经历过战争的博伊斯始终被笼罩在创伤和阴影当中无法自拔,他先是与未婚妻解除了婚约,随后经常接受精神治疗。
而且,他还认真地考虑过自杀。
博伊最为疯狂的作品是《我爱美国,美国爱我》。
1974年5月21日-25日,在纽约雷纳·布洛克美术馆,他与一只活的荒原狼一起表演。
美术馆里用栅栏隔出一个房间,荒原狼在那里等他。
博伊斯手戴褐色手套,身上带一个手电筒,拄一根拐杖,全身裹上毡布。
他和荒原狼说话,叫它去拽毡布,把毡布撕破。
之后是狼躺到毡布上,博伊斯躺到狼的草窝里,到最后两者互相习惯。
三天三夜之后,博伊斯和荒原狼告别。最后,博伊斯被放到担架上,由救护车送到肯尼迪机场,离开纽约。
这件作品大概象征着他对于战争的思考。
后来他接触到影响他终生的雕塑家威廉·勒姆布鲁克和人智学家鲁道夫·斯坦纳。
1947年春天,博伊斯开始进入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学习。
在美术学院学习的过程使得他在风格和思想上逐渐形成了自己相对完整的理念和艺术体系。
1954年博伊斯从大学里毕业了,可是此时的他似乎并不具备面对社会生活的能力,最大的难题就是他在毕业后面临着失业,并且遭受了失恋的打击。
博伊斯又陷入了自闭症的深渊。
作为一个失恋者,他自暴自弃,每天抽60至80只烟,把自己圈在一个木头箱子里,企图完全封闭自己。
这种荒唐又软弱的行为,可能也预示了他作为一个伟大艺术家脆弱的内心。
《毛毡西装》是以他最具代表性的材料——毛毡剪裁制造成一套西装,悬挂在墙面上展出。
这件作品有着多方面的寓意,一方面毛毡是生命保护的象征,可以通过保暖为身体提供呵护,挂在墙上的毛毡西装如同一副生命的躯壳,它引导人们去正视生命的脆弱、生命的存在和对生命的呵护;而另一方面,毛毡西装又成了博伊斯自己的象征,是在他自己在场的一个隐喻,象征着艺术家对于生命与救赎等问题的思考。
好朋友兼资助人格林腾兄弟将他送到了自己的农场里疗养,在两年时间内,他慢慢地将自己调整了过来。
凡·格林腾夫人对博伊斯的一段谈话中说:“你可能认为我的生活里完全是阳光灿烂,其实,除了农活,我也有很多的忧愁困苦。就在我的丈夫不幸去世的时候,我还得去挤奶、喂猪。这就是责任,有责任就不能不管,就一定得履行。你也得这么想,人活在世上都要尽责任,如果你有了这种责任感,其他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了。”
博伊斯可能就是在这段过程中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感,开始了探索艺术的各种可能性。
他所说的那句名言:“人人都是艺术家”,就代表着他所坚持的观念艺术:通过各种现成品、实物、废弃材料来制作艺术品,使得人们更关注艺术品所表达的观念,而不是艺术品本身。
他不区别艺术和生活的界限。
一切行为于他,都是艺术,也都是生活中积极的行动。
艺术不再是架上的一幅画,那只是艺术的一种品类。艺术存在于艺术和社会的关系之间,而不仅仅是画家的创造物,也不再只是收藏家的占有对象。
博伊斯所相信的“社会雕塑”,意味着艺术家成为塑造社会的创造者。
艺术家使用的任何工具和方法都是成立的。
艺术是行动,是建立关系,是改变世界。
艺术家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对于博伊斯而言是救赎关系。
这个世界在渐渐僵化,因为资本和现代化而渐渐丧失人性的温度,艺术犹如那块毡毯,可以将这世界包裹起来,让他复苏,让他重新成为有生命力的有机体。
对于众多现代艺术家而言,《如何对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无疑都带来了强烈的鼓舞力量。
普罗大众可能就像博伊斯怀里的死兔子一样,大多数人几乎无法去理解艺术的含义。
但是就像博伊斯抱着死兔子在一件件作品面前踱步时一般,每一位艺术家都会尽力去表达自己的观点。
直到观众从门外涌入, 自己的思想也会渐渐被大众所熟知。
《如何对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是博伊斯最为晦涩的作品之一,因为其中富含着浓郁的象征意义。
他用蜂蜜和金粉为自己附上了一个面具。
黄金在西方是智慧和纯粹的象征,并且代表了源自太阳的力量;而蜂蜜在古德国及古印度则一直被视为一种获得重生的媒介,钢与毡的鞋底分别象征着坚硬的理性和精神的温暖,兔子上千年来在欧洲文化中代表的是一种收获的富足,以及一种延续不断的繁衍生息的力量。
博伊斯最为震撼,最为影响力持久的作品是《7000棵橡树》。
1981年,博伊斯在第七届卡塞尔文献展开幕式上,种下了《7000棵橡树》计划中的第一棵树,之后,他寻求卡塞尔市政府和市民的支持,栽种7000棵橡树,并在每两棵橡树之间放置一座1.2米高的玄武岩石柱。
到1986年博伊斯去世,已经种了5500多棵,1987年7月12日,第八届国际当代美术作品展开幕时,博伊斯的儿子和夫人爱娃·博伊斯也在场,第7000棵树被种下。
橡树的生命周期长达800年,卡塞尔从此有了一座可以生长的雕塑。
这正是博伊斯所提倡的“社会雕塑”的力量所在。
我想经历过战争创伤的博伊斯,计划种下这7000棵橡树,其中是带有一种强烈的渴望被治愈的心态。
经历过战争的世界,就像一大片荒芜的土地,地表裸露,千疮百孔,但是只要播撒下种子,静待时光,郁郁葱葱的森林仍然会扎根发芽,拔地而起。
[文/编 《弘雅书房》 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