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薰心,凶残触目:南宋绍兴年间河北“染疫梦愈记”杂谈

南宋高宗时期,汝南有位风雅名士苏绪,字道基。金熙宗皇统年间(1141-1149年),他因事寄居燕地,许久不能南返。不巧年内爆发瘟疫,苏绪在城北翀霄观卧床休养,病情危在旦夕。道众忧虑他病死,遂将其扶出房间,安置于堂前走廊。苏绪神思迷惘,对此毫不自知,恍惚中瞅见一位故友匆匆走来,向他说道:“诸事均已办妥,我们可以走了!”苏绪正思乡心切,闻言欣然从之。刚出翀霄观,门前早已系有两头毛驴等候,友人扶他骑好,两人同行。出城大约数里,天色已然昏暗,友人提议道:“日薄西山,何不找个地方歇脚明天再赶路?”

两人来到一座村庄,桃柳夹植,红碧相间,途中落花缤纷,柳条摇曳,绝似暮春美景。苏绪惊诧问道:“如今正值晚秋,这是哪里?何以花木还这般繁盛?”友人笑道:“苏兄先莫问,到时自有佳境。”很快,两人走到一户人家,门庭煊赫气派,如同王侯巨富,出入的童仆数以百计。苏绪陡觉精神振奋,回顾身旁友人,已不知去向,他便自行入内。刚到门侧,忽闻宅内金鼓大作,似乎在演弋阳戏。他内心越发欣喜激动,悄然前去窥看,亦无人呵斥制止。穿过三重内门,直达大厅,但见堂上银烛高燃,宾朋满座,宾主十余席。

伶人列队向前翩翩起舞,舞姿非常优美,也不知所奏是何乐曲(莫辨为何曲),箫管喧闹,琴瑟和鸣,夹杂着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苏绪翘首细瞧,客席上坐的全是男子,有的头戴黄冠,有的身穿黑衣,有的头戴礼帽,有的头戴皮帽,还有身穿花草编织而成的服饰的,客人贵贱老少相杂,模样不一。惟独两桌主席上坐着四位美女,“璎珞垂珠,半遮娇面”,身穿五色宫衣。在筵席前来回斟酒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姣美丫鬟,绝无半个三尺小童。苏绪对这样的场景心生艳羡之情。

站立好一会,不见有人驱赶,一时盛景惊艳,酒香扑鼻,不知不觉好像从前的顽症消失不见。他感到脾燥喉干,顿时将顾忌忘得一干二净,忽然高声大呼:“如此盛会,倘若不邀请一位旅居在外的客人,身为主人,岂非太过小气?”话未说完,就突然向前,笑对主人:“来了一位我这样的不速之客。”不客气地直接来到上座,准备入席。满堂宾客无不愕然,主人微露怒色,将守门的仆人悉数唤来责问。众仆跪地禀告,言称并不知这人进来(咸以不知跪白)。客席上的人都笑道:“这位狂客与我们实是有些夙缘,请夫人莫要生气。”

主人这才命人增添酒杯筷子,允许苏绪坐在上座,大厅又恢复畅饮欢谈的融洽气氛。苏绪连饮三杯美酒摇曳,俨然如同甘露醍醐,烦燥顿解。他越发欣喜,正想打听主人的官阶门第,忽然铜锣敲响如雷,饶钹喧嚣似沸,奏乐起舞的伶人扮成十数个鬼,抓起一人,当场肢解。这人登时手脚割裂,脏腑狼藉,血雨腥风,扑鼻而来,惨状骇目。苏绪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不觉大惊,慌忙用衣袖遮住面孔,汗如雨下,当场发懵,独闻耳畔传来阵阵凄惨的嘶痛声,不由双腿颤栗,只想赶紧逃走(股傈欲走)。

又过好久,他张目四顾,发现自己竟仍然身在翀霄观的堂前走廊,而疫病却已消除。回想刚才,始知大梦一场,不由感叹梦境神奇,随即匍匐爬寻道士。道士给他喂服粥汤,不到十天,苏绪就恢复如初。后来他路过一座岳庙,在庙内后堂见到塑有四位美人的神像,酷似梦中所遇的几位主人,只是不清楚她们延请的客人是何方神圣。半年后,苏绪启程回乡,患上瘟疫的病人乐闻其说,常常来听,将它与杜甫用诗句“子章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治疟的掌故相提并论。

作者文末留言:酒色薰心,鲜少能祛除疾病,凶残触目,反能治愈疫病。所以安不如危这个道理,太显而易见啦!而由危转安的人,世间案例数不胜数。如果仅仅认为因梦中与美人相遇,所以致使苏绪濒死重生,以我之见,不敢苟同,艳遇反倒会加重他的病情。纵然古代神医扁鹊再世,也不免束手无策(罕与奏效),更何况神灵?神灵之所以是神灵,想必早就深知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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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苏绪】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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