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礼贵丨庙林坪(随笔)
贾家湾在安场西边的高山寺下,分上湾、中湾、下湾。
下湾又叫庙林坪,距镇上不到二里,大舅家就住那里。
那是一座长方形的院落:一排木心瓦房坐西向东,堂屋门槛很高,大门贴了门神;堂屋两边的房舍有腰门,门槛下有个三角形石孔,猫狗鸡鸭从三角孔进出,晨开夕闭;住房两边横着牛栏猪圈,猪圈旁边是菜园,冬去春来,菜园里总是绿油油的。
整个院落被石墙围着;朝门南开,一进朝门是块石院坝,夏秋可晒粮食,也是婚丧娶嫁摆席的地方。如此格局的院落庙林坪还有两家,那两家土改时划了地主。大舅家因外公外婆吸鸦片把田土倒腾得差不多了,成了贫农。大舅家菜园边栽有两株枣树,枣子成熟时节,我跟着母亲去大舅家玩,母亲和舅娘在屋里摆龙门阵,我趁机爬上树去摘枣子吃。吃够了,还揣了一荷包。
庙林坪没有水井,吃水要到中湾坡脚的水窦湖去挑。水窦湖不是湖,是河沟,沟上有座石拱桥。沟里的水从桥下流过,一半被一条渠堰引向北边,灌溉着庙林坪坝子上百多亩稻田。集体那阵,担任生产队长的大舅对我说,庙林坪的田从来旱涝保收。我问,你们这里何时才能吃上自来水呢?大舅沉默了。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庙林坪的人家才出钱买管子,解决了吃自来水的问题。
庙林坪早年有树林,但从我能记事时起,田野坡上只有一些乌桕树。改革开放后,国家对一家一户的坡土采取补偿的办法,实行退耕还林,满坡密密的漆树已有碗口般粗,庙林坪生态得以恢复,真正有树林了。
庙林坪的庙与大舅家北側的院墙只隔一条水沟。是座百年古庙,庙宇坐西向东,山门前平台上有座佛塔,供信奉者烧香膜拜。过去规矩大,要先烧香才能进庙。走进山门是宽敞的天井坝,即下厅,可容一两百人集会;登几步石阶入中厅,神台上供着观音、川主、雷神、韦陀菩萨塑像。再登几步石阶是上厅,左边供着十二圆觉,右边是老尼念经所在。上、中、下厅两侧有一楼一底的厢房,供尼姑住宿和香客休憩。
童年我见过的那位老尼瘦削、慈祥、识字,确有几分仙风道骨。老尼是中湾贾其华的大嬢,和嘎老祖同辈,我喊姑老祖。姑老祖的侄孙女竹容跟着她吃素,是母亲少女时代的闺蜜。弟弟礼明幼时多病,母亲就让他拜寄竹容嬢。所以,每逢竹容嬢生日,我们都要去庙上给她祝寿。去佛塔那儿烧香是我的任务,烧罢香,我就跑进庙去看那些菩萨,雷神和韦陀鼓着眼珠,令人望而生畏;十二圆觉和善,有的吹箫、有的敲锣、有的拿花,观之悦然。
古庙历经风雨沧桑,像位世纪老人。故乡解放了,解放军对姑老祖非常尊重,县里开政协会,还用滑竿抬着她进城去参加。土改那年,姑老祖92岁,圆寂了。土改工作组动员竹容嬢还俗,竹容嬢拿不定主意,来家里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说,你吃素是为了照顾姑婆,姑婆走了,你也没必要留在庙上了……38岁的竹容嬢还俗嫁到了薄单垭。至此,古庙改作村公所。我们在下厅天井坝听解放军讲过话、跳过秧歌舞、斗过地主、分过胜利果实,我考上县城的中学之后,就很少去古庙了。
那以后,古庙一直是庙林坪生产队的保管室,大跃进那年还在庙里办过集体食堂。庙里那些菩萨土改后搬走;现在供奉的菩萨则是近年乡亲们集资请人雕塑的。听说十二圆觉尚未恢复,会首贾本和贾亚波正在物色师傅雕刻。古庙内外修葺一新,庙会也恢复了:拜佛、吃斋饭,香客云集。过去,贾家湾是安场镇的郊区。今年,闹了许久的西外环公路通车。西外环大道两侧将会出现幢幢高楼,贾家湾就成了安场镇的后院。
庙林坪呢,家家门前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城乡真的一体化了。古庙也不再冷清,而是一处供人们游览休闲的景点了。
2018年10月18日
作者简介:
刘礼贵,男,贵州省作协会员,中国现当代文学学会会员,有长篇小说《风云恋歌》、散文集《旅筑随笔》《大地歌吟》等作品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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