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芹丨母亲的针线筐(散文)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孟郊的一首《游子吟》再次把我拉进对母亲的深深回忆中。
记忆中,家里一直有一只针线筐,里面放满了针头线脑,那是母亲做活用的物件。从我记事时起,这只针线筐就没离开过母亲。
我出生时,母亲就四十多岁了,我是母亲的老根儿子,自然,母亲对我疼爱有加。那个年代,物质贫乏,孩子穿的戴的基本上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母亲心灵手巧,再难做的活,在母亲手里,都像变戏法似的,一夜之间,一件“工艺品”就会摆在床头。每次半夜醒来,都会发现母亲守着那盏老式昏黄的油灯,做那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冬天的夜晚特别寒冷,我早早进了被窝,母亲就坐在床头,守着我,为家人做棉衣棉裤,看着母亲冻裂的双手,我很心疼,爬起来,用我的哈出的热气温暖母亲红肿的手,此时,母亲就会放下活计,疼爱的把我抱进被窝,我就在母亲童话般的歌谣中进入梦乡。
孩童时代,穿一件新衣服就像过年。那年,我上学了,母亲特意为我做了一件新褂子,一件粗布对襟的小上衣。我穿着它去学堂,甭提有多高兴了。放学回来的路上,一个伙伴提议,去摘桑葚吃,那是初夏季节,村后有一棵高大的桑葚树,树上结满了桑葚,紫红的桑葚吸引着我,我跟在伙伴后边,一蹦三跳的去了。我年纪小,眼看同伴都爬上了树,我很眼馋,也跟着爬了上去。坐在树杈上,诱人的桑葚就在眼前,我边摘边吃,也忘了害怕。等吃得差不多了,孩子们一溜烟下了树,留下我一人,害怕极了。看看伙伴们都跑光了,我也学着他们往下溜,不巧,一根小树枝刮住了我的新衣,我怎么挣脱,也无济于事。我急出一头汗,一使劲,只听“哧啦”一声,褂子被树枝刮了个大口子,这可是母亲刚刚做的新衣服啊。我吓得哇哇大哭。我溜下树,赶忙往家跑。母亲下地刚回来。看我满脸满身脏兮兮的,新褂子还刮了个口子,母亲问清缘由,也没有训斥我,让我把新衣服脱下来,告诉我,以后可别爬树了,多危险啊,刮破衣服是小事,摔伤了胳膊腿咋办啊。我谨记母亲的话。
晚上,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母亲正在一针一线缝补被我刮破的新衣服。我的头埋在被窝里,不敢出来,我怕看到母亲熬红的眼睛。
时间流逝的很快,转眼之间,我长成大小伙。八十年代初的农村,还没有分田到户,依然过着贫寒的日子。那时,我已经上高中,一年四季的衣服也就那么几身,破了,母亲就帮我补补,实在破旧得不能上身了,母亲就拿来剪刀,裁裁剪剪,几双袜子就成型了。记得,我最喜欢穿的是一件绿军装,带上衣口袋的那种。的确良面料,穿了好几年,肩膀因干活磨损,破了一个洞,母亲不知从哪找来一块颜色差不多的布料,从里面把洞补上了,我又接着穿。这件绿上衣,我一直穿到上大学,也没舍得扔。
高中阶段,最苦的岁月就是冬天。十冬腊月天,冷风刺骨,教室里四处透风,我又坐在门口,冷风直往我裤腿里钻,我只穿了一件旧棉衣,一条破绒裤,还是一个有钱的姨表哥送给我的,脚上穿一双军布鞋,没有袜子。那个冬天,我受了一场风寒,咳嗽了好几个月,直到现在我还落下遇风就咳嗦的病根。星期天,下学回到家,母亲见我咳嗽得厉害,为我熬了一碗姜汤。喝着母亲熬制的姜汤,我的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晚上,母亲从邻居家借来一团棉花,又找来几块破布,连夜为我做了一双棉袜。早晨起来,我发现床头放着一双崭新的棉袜,我知道,那是母亲熬夜为我赶制的。我穿着棉袜,心里暖洋洋的,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报答母亲。
后来,我上了师专,当上了一名人民教师,再不用为吃穿发愁了。母亲也老了,眼睛模糊,看不清针线,再也做不了针线活了。母亲的针线筐闲置下来,成了家里的摆设,可母亲一直舍不得扔。
再后来,我结婚生子。孩子的小棉衣需要人做,妻子工作忙,没有时间,母亲说,就交给我吧。母亲重新端出那只搁置很久的针线筐,拿出针线,为我的儿子缝制棉衣。看着母亲吃力的眼神,我于心不忍,就从街上买了一副老花镜给母亲戴上。母亲戴上我买的老花镜,眼前一亮,十分开心的说:我又能做针线活了。从那以后,母亲的针线筐又发挥了作用。直到母亲八十三岁去世,那只针线筐一直陪伴母亲左右。
如今,母亲离开我已经13个年头了。母亲的音容笑貌时时在我眼前浮现,那只陪伴母亲的针线筐被我收藏着,藏在我的心底,直到永远,永远。
作 者 简 介
李端芹,男,淮北市濉溪县人,中学高级教师,现供职于淮北市濉溪县城关中心学校。业余从事文学创作,网络发表散文、小说、杂文数百篇,有多篇稿件被市县报刊采用,出版文集《山风吹来》。系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