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笛丨妙趣无穷的回文诗
多年来，我在读书过程中收集了不少诗词，后来归纳一下，发现其中一些回文诗非常富有情调，只怕是咱们中华民族文化史上独有的一种艺术形式，由此更见其我族汉语文化之博大精妙。
记得三十年前曾读到过这么一则短文，至今没忘，大意如下：
从前，南方一小镇上有座小茶馆，很不起眼，生意清淡，有位书生进京赶考路过这里，饮茶时发现茶碗皆为纯白色，没有任何图案和文字，作为有学问人，总觉得少了一种观赏性，无甚品味，就建议老板不妨写上几个字，老板问他碗上能写什么呢？他想了想，说就写上“可以清心也”这么五个字试试看，或许生意会好的。老板听了他的建议，就请他用红漆在茶碗周围均匀地写了这五个字，顿觉分外醒目，趣味大增，后来几经口口相传，果然生意兴旺起来。
原来，这五个字颇耐品评。而古时候文人雅士尤其喜欢这种风雅情调。不信请看，随便那一个起头都能读出一个赞美饮茶的雅丽句子：
“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
这便是回文语句散发的雅趣魅力所致。
后来还从古典作品里读过不少回文式诗词。其文句皆有异曲同工之妙。
回文诗词，乃中国古诗中的一束奇葩，每每吟咏，总觉妙趣无穷。现将我收集到的回文诗荟萃于此，与读者朋友一同品味，共飨其馨。
在冯梦龙作的《苏小妹三难新郎》一文中，有这么三首连环式回文诗。一首是秦少游的，一首是苏小妹的，一首是苏东坡的。
①秦少游诗
看上去颇心思，仔细吟哦就会发现其中奥妙，原来每个句子是周而复始连环交叉套用的。
可读为：
静思伊久阻归期
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
时闻漏转静思伊
②苏小妹诗（读法同样）
采莲人在绿杨津
在绿杨津一阙新
一阙新歌声嗽玉
歌声嗽玉采莲人
③苏东坡诗（读法同样）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唐宋文人雅士的风情从中可见一斑。
另外他们这种诗还有一妙读之处，就是每个句子都可以作起头来读，也可以作结尾来读，且诗意不减，不信你试着读读看。
在其它书籍里我读到过两首“河蚌式”联珠回文诗，其读法为先按正时针念成一联后，再按逆里针读亦能念成一联。两联为一首诗，形成上下颠倒完全一样的回文诗。
①莺啼晓月
可读为：
莺啼绿柳弄春晴
柳弄春晴晓月明
明月晓春晴弄柳
春晴弄柳绿啼莺
②春开夜市
可读为：
春开夜市集游人
市集游人万业兴
兴业万人游集市
人游集市夜开春
如果把上述两首视作描绘春景的话，另有三首可看作夏、秋、冬的写照。其读法相同。
③夏景
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可读为
香莲碧水动风凉
水动风凉夏日长
长日夏凉风动水
凉风动水碧莲香
④秋景
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可读为：
秋江楚雁宿沙洲
雁宿沙洲浅水流
流水浅洲沙宿雁
洲沙宿雁楚江秋
⑤冬景
红炉黑炭积残冬遇雪风，可读为：
红炉黑炭积残冬
炭积残冬遇雪风
风雪遇冬残积炭
冬残积炭黑炉红
唐伯虎也曾作过联珠回文式四季诗，其读法异曲同工，：
其一：《春》
花枝弄影照窗纱映日斜
其二：《夏》
连新长水贴青钱数点圆
其三：《秋》
悠云白雁过南楼半色秋
其四：《冬》
梅枝几点雪花开春信来
其读法和前边四季诗完全相同，此处不赘笔墨，请读者朋友按上面方式自吟细品一番，咀嚼再三，必认为不失为回文诗中之绝妙佳作。
回文诗作七律诗绝句者较多，这些作品按格律写得合辙押韵，不但读来正倒皆顺口成章，而且可联任意排列首尾句子，摘几篇录于此处，以与读者朋友共飨。
①《岳武穆王墓》
今古垂芳遗庙立
拜瞻空恨一秦奸
森森柏树枝向南
凛凛忠魂夜北看
心赤负冤沉狱死
青草埋骨痛碑残
钦徽是日无家返
深怨谗书封蜡丸
这首回文诗较有名，为清朝的张奕光所作。正念倒念回复咏叹，其诗中悲壮气氛依旧不减：
丸蜡封书谗怨深
返家无日是徽钦
残碑痛骨埋青草
死狱沉冤负赤心
看北夜魂忠凛凛
向南枝树柏森森
奸秦一恨空瞻拜
立庙遗芳垂古今
如果保持联序，只把每联倒过头来，诗不但仍然成立，而且诗意并不减弱。请看：
奸秦一恨空瞻拜
立庙遗芳垂古今
看北夜魂忠凛凛
向南枝树柏森森
残碑痛骨埋青草
死狱沉冤负赤心
丸蜡封书谗怨深
返家无日是徽钦
这首诗不管正读逆读或按联颠倒序列读，都能既合辙押韵，又同样能够充分表达斥奸怀忠的强烈爱憎情感，堪称稀世佳作。
②观山寺回文诗
广东茂名镇西观山寺壁上曾刻有一首回文诗：
悠悠绿水傍林偎
日落观山四望回
幽林古寺孤明月
冷井寒泉碧映台
鸥飞满浦渔舟泛
鹤拌闲亭仙客来
游径踏花烟上走
流溪远棹一蓬开
这首诗同样颠来倒去仍诗意不减，我们不妨试试看：
开蓬一棹远溪流
走上烟花踏径游
来客侧亭拌闲鹤
泛舟渔浦满飞鸥
台映碧泉寒井冷
月明孤寺古林幽
回望四山观落日
偎林傍水绿悠悠
再逐联颠倒吟嗵，诗情画意亦然。
③仙佛寺回文诗
在湖北省来凤县仙佛寺山门前石碑上有这么一首回文绝句，不但倒读正读成诗，而且可随意减字跳句，仍可演绎成诗：
花开菊白桂争妍
好景留人宜晚天
霞落漂中波漾影
纱笼树色月笼烟
把句子交差一下，仍可：
花开菊白桂争妍
纱笼树色月笼烟
霞落漂中波漾影
好景留人宜晚天
另作调整，也成。
同时，还可以相应地从每个句子减去相等的字，仍不失为佳作。比如同时减去每句前两字，或同时减掉中间二字，抑或后三字，甚至后两字，照样能变化五言或四言诗体。真不愧为七绝诗篇中的一“绝”。
④《鸟醉花香》
冬伴春来春伴冬
风随雨洒雨随风
鸟醉花香花醉鸟
松恋雪洁雪恋松
在回文诗苑中还有一种每个分句都可以倒读的诗，亦颇有趣。试举④、⑤两例由大家品味：
⑤《处处飞花》
处处飞花飞处处
潺潺碧水碧潺潺
树中云接云中树
山外楼遮楼外山
⑥两地情书回文诗：
在历史回文诗廊中，最为称奇的要数下面这两首用同一首诗作两地情书的回文诗了。
丈夫外出日久，非常思念妻儿，便写了这首情诗带给遥隔千里的妻子。
诗曰：
枯眼望遥山隔水
往来曾见几心知
壶空怕酌一杯酒
笔下难成和韵诗
途路阻人离别外
讯音无雁寄回迟
孤灯夜守长廖寂
夫忆妻兮父忆儿
他的妻子也是一个才女，日日牵肠挂肚，望眼欲穿，只是不见丈夫音讯，忽一日接到丈夫从千里外捎来的书信，惊喜万分。她心有灵犀，为了早点让丈夫知道她已收到了书信，喜不自禁之余灵机一动，将诗倒过来抄了一遍，便交给送信人又把书信捎回给丈夫去了。
诗曰：
儿忆父兮妻忆夫
寂廖长守夜灯孤
迟回寄雁无音讯
久别离人阻路途
诗韵和成难下笔
酒杯一酌怕空壶
知心几见曾来往
水隔山遥望眼枯
全诗未增减一字，同样把她的相思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感人至深，实在令人称奇。不愧显中华诗章圣殿中的一块璀璨的艺术珠玑。
在回文诗廊中还有一种回文辞，读来亦颇见情趣。
①丁药园的《菩萨蛮》
下帘低唤郎知也 也知郎唤低帘下
来到莫疑猜 猜疑莫到来
道奴随处好 好处随奴道
书寄待何如 如何待寄书
这是一首描写男女恋情的词，每个句子再倒回一遍，如彩蝶对仗之振翼，使抒情得到加强，情感愈加真挚，耐人吟哦。
②苏轼《菩萨蛮》
落花闲院春衫薄 薄衫春院闲花落
迟日恨依依 依依恨日迟
梦回莺舌弄 弄舌莺回梦
邮便问人羞 羞人问便邮
除回文诗、回文词外，还有一种诗词混合回文体。下面是清朝一位才女写作的一首律诗，正读为七律，倒读则可吟成一首《虞美人》词，新颖别致，情趣自见。
诗曰：
明窑半掩小庭幽
夜静灯残未待留
风冷结阴寒落叶
别离长倚望高楼
迟迟月影斜依竹
叠叠诗余赋旅愁
将欲断肠随梦断
雁飞连阵几声秋
倒作词曰：
秋声几阵连飞雁
梦断随肠断
欲将愁旅赋余诗
叠叠竹依斜影月迟迟
楼高望倚长离别
叶落寒阴结
冷风留待未残灯
静夜幽庭小掩半窗明
我还从古典作品里读过不少回文诗。其文句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回文诗，乃中国古诗中的一圃风姿别致的奇葩，更是蔚蓝天空的一弯彩虹，不但富有趣味，而且令人回味；不但美丽无比，而且气势非凡。每每吟咏，总觉妙趣无穷。应该说，这些回文诗也是中华文学宝库中的不朽之瑰宝。
啊，妙趣无穷的回文诗，你令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雅士沉醉不已！
作 者 简 介
舞笛，本名蔡全胜，大学文化，祖籍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长期工作于煤矿企业，高级企业培训师，系河南省作家协会和中国煤矿作协会员，中国平煤神马集团文艺创作协会副秘书长。曾在报刊上用本名和舞笛、狄湖龙等多个笔名发表文学、新闻及理论作品，出版有《人在旅途》、《借题发挥》等三部文学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