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叙梦】薛宝钗有一样东西,从不送人
薛宝钗有一样东西,从不送人
文/红柳
薛宝钗是个很大方的人,她的衣服可以拿去给金钏儿装裹,螃蟹可以给史湘云撑门面,石榴裙可以和香菱袭人分享,燕窝也大方地给黛玉送去,薛蟠外出经商带回来的礼品她也全部分发送人,如果那时候有微信,薛宝钗无疑是我们群里发红包最多、又最博学、当然也是人缘最好的那一个,甚至总是朋友圈获赞最多的那一个。
史湘云这样对林黛玉说:“你能挑出宝姐姐的错来?我就服你!”
无人不嫌的赵姨娘如是说:“怨不得别人都说宝丫头好,她哥哥带的东西,他挨门送到,也不显现谁薄谁厚,连我们这样没有时运的,她都想到了……”
她的财物分出去许多许多,多的好像林妹妹的眼泪,与此相反,她有一样东西,却从不送人。
记得小时候看《穆斯林的葬礼》,看一遍,哭一遍,陪着主人公泪湿枕巾,依然兴致不减。还有某某电影的巨幅海报是泪飚全场。哭有什么用呢?哭过之后,不还是该干嘛干嘛吗?可我们还是离不开哭,甚至爱哭,用哭表达我们的悲伤、需求、委屈、理解、激动、感动以及高度兴奋等,和朋友们聊起天来也会说,喂喂喂,你知道吗,昨天的电影我都看哭了也!哭是什么呀?哭是一种本能,眼泪又是什么呀?哭泣流眼泪是人们与生俱来的简单行为,就象心脏搏动、肾脏排泄一样本能,象叹息、打喷嚏一样发于自然。其实,何止是人类?动物界的兔死狐悲,各种眼泪的林林总总,无不在其列。
可是,我们的宝姐姐,无论看什么样的生活悲喜剧,都是一个不会哭的人,她的眼泪,从不飘洒,从不送人,前八十回的记录里,稳重端方的宝姐姐只哭了一次,我们大约都记得。
那是宝玉被政老爹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宝钗听信了袭人的调查分析意见,为哥哥的无心之过做了如下解说:“……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调唆:一则也是本来的实话;二则他原不理论这些防嫌小事……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通过重点词句划线分析,我们看宝姐姐多么会维护自家哥哥?上来就
批评宝玉的不是,哥哥说的是实话,哥哥是个有口无心莽撞的实在人,心里想什么,嘴里就会说什么,不是有心挑唆。
薛姨妈很是怪儿子犯舌,也是啊,住在人家家里,挑唆人家是非,多不厚道啊?薛姨妈所虑极是!薛蟠闻言,当时就急了,赌咒发誓放出狠话:“谁这样赃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才罢……那一回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两下子……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骂了一顿。今儿越发拉上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越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呆霸王可不是说说就了的人,马上抄起门栓就跑。薛姨妈死命拉住,宝钗亦力阻,薛蟠口不择言道:“好妹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 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宝钗……回到房里整哭了一夜。第二天,宝钗到妈妈屋里……由不得哭将起来。薛蟠一句话,从来不哭的宝姐姐直哭了个天昏地暗。
我们来分析一下,薛宝钗为谁而哭?为他哥哥吗?显然不是,为她妈妈吗?也不对景。她的哭,呈现给读者的,是为她自己而哭,为自己而哭也没什么不对啊,黛玉也为自己哭,很多人也为自己哭。
问题出在哪儿呢?这是宝姐姐唯一的哭。贾母也曾为二玉流泪,王夫人也曾为金钏儿、为宝玉、为贾珠、为元春等流泪,袭人也曾为自己、为宝玉、为金钏儿、为亲人流过泪,等等吧。
那么,宝姐姐为什么而哭,又哭得如此悲恸呢?前面宝姐姐说了,哥哥是个有口无心的人,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那么此时薛蟠想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们看到的是哥哥在说“宝钗思婚”呢,有了私情。这还了得?这不就是尤三姐说的“淫奔”吗?
可是,宝姐姐对宝弟弟有没有私情呢?我们看看前面宝弟弟挨打,宝姐姐的表现吧。贾母王夫人走后,第一个托着棒疮药来探望宝玉的正是宝钗,几句寒暄之后,宝钗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速了,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我们看看这段话的描写,薛宝钗对贾宝玉有情无情?太有情了,情急之下,连心疼的话都说出来了,说了之后,又害羞了,正常的姐姐疼弟弟,需要害羞吗?“自悔”两字正是薛宝钗有爱而怕人看破的心理描写,搁现在社会的青年人可能无法理解了,但那是个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啊,女人是不可以“思春动情”的,所以,林黛玉的爱情哭烂了眼睛也不敢让人知道,薛宝钗是一个更含蓄的女人,她的这份真情就如她穿在素净衣服里面的大红袄一样,热情如火而不能为人所知。哥哥薛蟠忽然就给嚷了出来,这让宝钗如何做人啊?这是薛宝钗担心的问题。
文中还言道:“她满心委屈……”她的委屈是什么呢?“金玉良缘”的神话故事传播的到处都是,娘娘也赐了一样的礼物“红麝串”,有玉的贾家始终不来提亲,并且张道士问及的时候,贾母以“宝玉还小”为由进行了搪塞,这让宝姐姐很没面子不是?
所以宝钗唯一的眼泪,是哭自己的婚姻和尊严,被哥哥道破的难堪和辛苦经营无法实现的辛酸。
此后还是此前,除去续写的后四十回,我们再也没有看到宝姐姐的眼泪。前面说了,“流泪是人们与生俱来的简单行为”,这样简单的行为,在宝姐姐这里,好像拉黑了一般。金钏儿的去世,晴雯等的被逐,尤三姐的传奇爱情悲剧,都和她无关,和她有关的,只是淡淡的生活,淡淡的生意,淡淡的人情往来的礼仪周全,“也不显现谁薄谁厚”,即使是让她心疼的宝玉,即使是让她挂心的妈妈,即使是这些情同手足的姐妹,分离的忧伤,她也没有!她对人的好,她也都收获了别人对她的认可,只是她对所有人的好,对她来说,好像都是件需要办的事一样,程序化、理性化而又礼仪化,总让我们觉得,淡淡的,缺少了什么。
痴红初语
微刊主编 | 红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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