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一):水车哗啦啦响

本文作者:李云彪

大集体时,我们村南北有两块菜园地,每块地有一口水井,并配套一台水车。水车是模仿古代劳动人民用转轮从河水里提水浇地的原理制成的。把类似火炉筒一样的铁皮筒接起来,延伸到井水里,再把有皮圈的铁链子拉进筒子里,并把铁链套在水车的大轮子上。大轮的一面还有齿轮,然后按照齿轮传动的原理,在最上面的齿轮盘背面加两个套环,再将一根木棍固定在套环里。然后在木棍的另一头钉一个铁环,把做好的驴套钩上去,给驴戴上套缨,扣上驴套,捂住驴眼,驴拉水车的程序就算完成了。随着驴走的“嘚嘚” 声和铁链子的响声,清澈的井水从水筒里“哗啦啦”地溢了出来,流向菜园子里。

我父亲是个种菜的能手,也是个好园丁,队里就把南北两个菜园子承包给了父亲,供应全村人吃菜。父亲每年挣的工分,够我们全家八九口人的口粮。一到春天种菜的时候,父亲就赶上牛犁地,然后刮好菜畦。菜畦刮好了,就开始浇地了。父亲每天天刚亮就套上毛驴,毛驴拉着水车,铁链子从水筒里源源不断地提上清清的井水流向菜畦。毛驴很听话,走顺了,不用怎么赶,偷懒时,喊一声就又走开了,走的永远是圆周。父亲手里拿着铁锨等待水灌满菜畦,堵住活口,再浇下一畦。我放了学或是星期天就帮助父亲赶水车、放驴。躺在水车旁的土堆下,沐浴着春光微风,猛然喊一声想偷懒的驴:“驾!”这是多么惬意的感觉!汇好了地,父亲就开始种菜了。为了让乡亲们吃上丰富多彩的蔬菜,父亲种了很多的品种,有胡萝卜、白菜、蔓菁、圆白菜、芥菜、菠菜、芹菜、韮菜、葱……有时还种香瓜。菜长得很快,到了间苗、锄草的时候了。父亲真是一个勤劳的园丁,带领全家人起早贪黑守在菜园里。间苗、锄草是个精细活儿,要把握好各种蔬菜的株距,跪在地里或趷蹴在地上一苗一苗地拨掉多余的苗,锄去杂乱的草。到了施肥的时候了,那时候没有化肥,在水车旁挖一个浅坑,把沤好的羊粪倒进去,水车拉上的水流到里面,搅拌一下,肥水就顺着龙道流到菜地里了。水车“哗啦啦”地响,肥水“咕咕”地流,菜一天天由小变大,绿油油、嫩灵灵、脆生生,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香飘四方。望着满园茁壮成长的蔬菜,父亲笑了,我们也笑了。蓝天白云下,不时有鸟儿飞过,欢快地叫着,好像也在为我们歌唱;劳动归来的农人三三两两向自己的家里走去;村里鸡鸣狗叫,炊烟袅袅,这难道不是一幅壮美的田园风光图吗?

到了能吃菜的时候了,队里给每家每户发了菜票,不用花钱,随时到菜园子买菜。我们家照例也要用菜票领菜,父亲从来不因为自己是园丁多拿一斤菜。那时候,人们的主食主要是莜面、白面,很少有肉,于是菜园子里的菜就成了莜面、白面的最佳搭档。劳动归来,被太阳晒了半天的受苦人,又饥又渴,汗流夹背,蒸上一大笼莜面饸饹,调上一盆水萝卜和菠菜,菜里面用胡麻油炝上些葱花、扎麻麻,切上点香菜,倒上自家做的醋、腌菜的汤汤,调莜面吃。酸个灵灵,脆个生生,香个喷喷,吃得你肚子圆个墩墩,吃了一碗还想着下一碗。以至于下午干活弯不下腰,直挺挺地拄着个锄头。吃白面馒头就上一盆调白菜,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好吃得不行。

到了八月十五,队里给分点猪肉或羊肉,去菜园子里买些青菜、白菜,包上一顿饺子,算是庄稼人一年中第一顿好饭,往往吃得余兴未尽,怎么也吃不饱。到了秋天,大家把圆白菜、胡萝卜作为冬储菜放到窖里,过冬吃,过年吃。家家户户还要腌上一大瓮酸菜,金黄色的萝卜、紫红色的蔓菁放到一块儿腌,撒些吉兰泰咸盐,倒上水,菜上面压上一块石头。有的人家还腌干腌菜,把洗净的芥菜用切刀去掉根须,连缨子一起腌。这种菜,不用水,放上大量的咸盐腌制,因此叫干腌菜。菜腌好了,还得做一个龙须或枳机刷子,放在瓮里,防止起白毛,起了白毛,就用刷子打掉。这样,冬天和第二年春天吃莜面的菜、吃饭的小菜就有了。吃莜面时,馏上点山药,切上点酸菜、咸菜,倒上点酸盐汤,看着五颜六色的菜和汤,闻着热气腾腾的蒸莜面,嘴里不停地咽口水。等到莜面出锅,吃得那个带劲呀,就别提了。只等杀了猪,有肉有菜,香而不腻,过上一个好年。

水车“哗啦啦”地响,由春响到秋。父亲的勤劳、质朴、无私溶进了那长长的水里,流向菜园,流到乡亲们的餐桌,流进了人们的心里,也流向了我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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