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张文彪||高辈分的尴尬(散文)
高辈分的尴尬
作者:张文彪
主编:非 鱼
一个爷爷的孙子十六个,我是最小,我辈的老大解放前就被抓壮丁去了,杳无音信,家谱上没有记载,老大比我大多少没有人知晓。我只知道侄辈的辈头比我大二十多岁,已经不在世了。把我叫爷爷的比我只小两岁,家族中还没出五服算是亲。
人常说“小房出长辈”,我在族中是人小辈大。过去农村家规家教严格,对辈分很是讲究,人们的交流活动多限在村庄里,因为辈分高,我和同龄的交流总是不自然、放不开,以致影响了我的性格,不善言谈,不见笑脸,老是板着严肃的面孔,侄孙辈的媳妇们私下议论,看到我就是害怕。
我有个外号是有来由的。我和侄辈头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听说他结婚那时我学着走路,刚进门的新媳妇见走路还是晃悠悠的我,觉得可爱就随口说“看这娃赞劲的”,在场的人说“不要看这小人还是你的公公呢”,就这样人称我是“赞劲”,而且叫得响远,到现在邻村还有人这样喊我。而我们村庄和族中一直叫到我考上学,不知不觉族人改口该叫名的叫名、该叫叔的叫“小大”、该叫爷的叫“小爷”了,不叫的只是堂侄老大两口子,称呼我为“他小爷”。他们改口了,我倒觉得不自在,不如直呼名或“赞劲”还好些。
我们小时候,农村还是亲戚托亲戚、亲戚串亲戚介绍姻缘,所以姻亲多在本地。我和老婆在同一大队,她在娘家辈分小,到我家自然沾上我辈大了。有两个堂侄是我们小学和初中的老师,她原来一直叫老师,到我家后,当老师的侄子却改口叫她“小妈”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转不过弯儿。有一次碰到一亲戚,那人把我叫姑父(我堂嫂是他姑姑),而我老婆却把他叫表哥,走过了我说人家已经称呼我了,你就不要再跟上叫哥,多尴尬呀!她说女人娘舅家辈不乱,就这样“谷地里谷茬茬、糜地里糜茬茬”,两头沾亲带故的亲戚还不是一两家。
我上高中离家很远,两周回家取一回吃的,比我大十三岁的一个堂侄当时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有一次,他回家给我捎带来伙食,他送来时正好碰上我的班主任,并说明我是他的小叔。我班主任一进教室,就扯开鸡公嗓子,喊叫我是“老驴的脊梁骨背背(辈)大”,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而我也是满脸通红。
名字是一个人的终身符号,包含了一个人的历史、血统、辈分、希望等因素和在家族脉络中的位置。过去起名不像现在人这样随便,要按规矩起名,一般要上查三代,不可重字更不能重名。我们家族就是姓+辈+名,不改姓、不乱辈,最后一个字才是你的名,这样的名字很容易知道你的辈分。
我刚参加工作那年,县上某局的一领导是我家老庄上,他年龄大我二十一岁,不太亲了要论还是我的下辈,他不知道我,而我认识他。有次他下乡在我领导房间遇上,他随口说“这小伙,人精干”,我没吱声,而我的领导对我们俩的情况比较了解,就说“我们这小伙还是你的长辈呢”,一听我是“文”字辈的名,那人连声“不知者不为怪,老辈子请原谅”。有了一次相遇相识,后来我进城了和那侄辈相遇的机会多了,他一直“老辈子”称呼我,如果场面上还有外人,他就主动介绍我是他的老辈子。
我们村庄里有三姓,曹姓原是老亲戚,同龄的和我的辈分差距不大,互相称呼不别扭。李姓原是老一辈互相称呼的庄家辈,同龄辈分也融洽,后来我的一个堂侄女嫁过去了,也就有了实打实的辈分了,打乱了原来的习惯辈分,而我又长了一辈,感觉又不自在了。有人说“辈分是让女人乱了”,其实没有女人就没有姻亲,也就没有辈分之说了。
我和一同事本来是有不那么亲的辈分,论起来我又是高辈,期间一直是哼哈,没有按辈分称呼过。几年以后,不知他从哪个渠道一拐两转又扯出了一层辈分,一论他比我高一辈。我这半生最怕高辈,爽快同意了他的说法,从此还响当当叫上了,甘当小辈乐意又舒心。
有一年,我下乡驻村,支书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缘分让我们都有称兄道弟的意愿,最后商定:我到他们村上尊他为兄,他进了城称我为哥,觉得有意思互相称呼了三年。后来他也进城了,我们还是遵守约定,在他的领地我尊他,在我的范围他抬我,感觉这辈分很愉快。
小时候,农村过年时兴拜年,同龄的侄孙辈成群结队给长辈拜年。而我和他们不敢合群,因为我要跪拜的父辈不多,他们一伙还要给我们这一辈拜年呢,我怕他们拿拜年戏耍我,老是躲着他们。后来我进城了,人际网络宽松多了,再不是抬头侄辈、低头孙辈的。这些年,也不再兴拜年那事,我心里倒是踏实了。我受人跪拜只是有了孙子,为了逗着玩,让孙子叩头拜年发红包,以后也不这么做了。
如今的农村,“孙子带上爷爷满村跑”的历史不在,年轻人和文化人涌入城市,远娶嫁远,他们生活在论不上辈分、遇年长的称叔呼姨的社会中。我也好想在不攀辈分、不论资排辈的氛围中,轻松自在地活一把。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张文彪,笔名三虎,甘肃静宁县人,人民银行员工,中国乡村人才库认证作家。散文作品散见于《红罗山文学》《望安山文学》《东方新韵》等网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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