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曙光丨我在春天等你
“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柳子鸣对着路口远去的背影大声喊。
“你一定给我记着!”一阵顶头风,这句话被吹了回来,柳子鸣自己听得最清楚,这是她自己的声音,还夹杂了被风扬起的沙尘。
那个背影走远了,那个她最熟悉的背包上挂着的毛绒猴在柳子鸣的视野中渐渐模糊下来,直至在村道拐弯处消失。
那是路寒的背影。
路寒就读的大学在南方,开学时间早一点,明天就是开学报到的日子,今天就要在路上了,路寒的父亲今天没有去卖菜,他在看电动车的电量显示是否已经充满。这辆电动车是路寒上高一时为了方便接送才买的,三年过去了,这辆电动车虽然破旧,但还是能骑的,本来打算以旧换新的,可是父亲前天却更换了蓄电池,他说这辆电动车自己骑习惯了,新的反而觉得不好使。
昨天,路寒的父亲去了镇上把学费和生活费打到了路寒的银行卡上,父亲在镇上买了些菜拎到厨房里,母亲在厨房里做饭,父亲进了厨房,坐在灶膛边烧火。
“把肉剁一剁,包顿饺子,再做几个菜,子鸣也要来。”路寒听到了父母在厨房里的对话。
“你给我的那沓钱里有一张假的一百元,银行给没收了,那一张挺新的,不会是年前菠菜贵的时候收的吧?”路寒的父亲从灶膛里取出一根正在燃烧的柴,点着了一支烟,按在嘴唇上的手指有点抖。
“啥?那张是假哩?我看了好几遍,有暗影啊。”路寒的母亲不再切菜。
“算了,就当咱没有咱地里的菠菜也冻死了。”
“那不中,为这点菠菜我半夜里去盖塑料布,剜下来咱自己都不舍得吃,全都卖了,最后落个假钱,我记得还找给那个女哩八十块钱啊,那个人好像不是咱这里的,我这记性也不好了,咋这样类。”路寒的母亲又使劲地剁菜,案板当当响。
“别说了,孩子该走了,化肥钱到收麦时再还,这几天我再多卖些菜不就挣回来了吗。”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热腾腾的饺子,还有几个菜,路寒的父亲打开那瓶路寒春节前从外地带回的酒,这是路寒做家教时那个孩子的家长特意给的,说是感谢路寒让孩子有了学习的信心。
子鸣是路寒的初中同学,她没有上高中,而是选择上了卫校,今年是在卫校的最后一年,学校要求学生自己联系实习单位,子鸣选择了镇卫生院,她说在这儿可以天天回家。
路寒的家在村口,子鸣的家在附近的另一个村子里,每天都要路过路寒家门前,从小学到初中,路家对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子也特别喜欢,也总会聊上几句的,至于两人最近的交往,路家人也是乐意的。
饭桌上,路家父子言语不多,路寒给父亲倒了酒,父亲把鼻子凑到酒杯上面,闭上眼睛嗅了嗅,然后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再咽下去,很高兴的样子。
“好,好酒,不辣。”路寒的父亲把酒杯里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路寒拿起酒瓶要倒酒,子鸣阻止了他。
“酒不能多喝,一天一杯就行,今天就这么多了。”子鸣对路寒说,她觉得像医生的嘱咐,又觉得有点不合适,脸就红了。
“哎,说的是啊,我这段时间酒喝得太多,身体有点不适,前天去镇上检查,医生也说让我注意烟酒,酒啊,少喝点。”路寒的父亲把酒杯挪开。
“子鸣,来,吃饺子。”路寒的母亲看着红着脸的子鸣。
送行饺子接风面,这习俗依然在延续着。
饭后,路寒父母说要去地里看看蔬菜的长势。
家里只有两个人。
“你明天走吗?”
“车票订好了,先去县城,再坐大巴。”路寒觉得这在重复昨天手机上的内容。
两个人都在重复昨天的心情,别离后的沉默都是这样,语言显得苍白了。
时间凝固了,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对方还在站着,也没有互相倒茶,也没有小情侣的牵手与拥抱。
“明天……明天我送你吧?”子鸣突然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投射出春天的波光,她在等待着路寒的回答。
“不用送了,我也没让我爸送。”路寒觉得这样的回答可能会让子鸣曲解她。
“明天我送你。”
一天很快过去,一大早,路家就为儿子准备好了行囊。
离别前是父母的嘱咐,还有自己的辞行。
“爸妈,您注意身体,地里的活儿,能不干就不干了,现在都机械化了,大药都用无人机了。”
“知道了,省劲儿,就是费点钱。”
路寒又给子鸣打电话,没人接,就发了短信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子鸣正在实习的镇医院里与值班医生对一名刚接诊的病人实施急救,抢救一直在持续,病人的家属在急救室外面焦急的等待,子鸣的手机不在她身上。
病人终于苏醒,子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突然想起送人的事,赶紧找手机,手机上显示有十个未接来电,是那个最熟悉的号码,她看到了他发来的短信,她拿起手机就往外跑。
子鸣看到了路寒的背影,她去追,路寒大步流星,没有等她的样子,只有她送给他的那只毛绒猴子,在路寒的背包后晃动着……
作 者 简 介
高曙光,39岁,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西华县诗词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文章学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