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深深 (1)

梨花深深深几许(小说)

遁婚

奇峰人的梨花在春节过后,草长莺飞的三月,次第开放了。梨花喧宾夺主地将村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掩盖了,害得很多山外的城里人都往这山里跑。特别是周末,来的人更多。各种打扮的,各种豪华小轿车,将小山村拥挤得像座小山城。春节过后也是山里人喜欢结婚竖房子办喜事的日子,鹃花和阿棠也已经看好了农历二月初八的日子,准备办婚事。

鹃花是个乖乖女,职中毕业就一直呆在家里,听父母亲的安排。平时就上山拉松毛,下地割猪草。像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如果是上海、广州、深圳满地跑,谁还愿意像她这样呆在家里服侍四个老人。不过鹃花也是没有办法,哥哥和嫂子自从她职中毕业后就一直在深圳打工,连七岁的侄儿,也是鹃花带大的。

鹃花在家里里外外一把手,看上她的人踏矮了她家的门坎。鹃花就看上了她初中时候的同桌阿棠,阿棠从小就聪明好学,在广州打工已经是一个车间的主管。去年回到村里建了三层的中西结合的别墅楼。前年秋天梨子挂满枝头,鹃花的母亲突发心梗,要做心脏手术。也是阿棠资助了鹃花家8万块钱,才将鹃花的母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阿棠也算是鹃花妈妈的救命恩人了。中国人有丈母娘经济,阿棠也算是符合丈母娘经济的标准女婿了。无论如何,情理上鹃花都要报答阿棠的救母之恩。也正是这个原因,鹃花回绝了踩矮自家门坎的所有求婚者。她虽然不是很喜欢阿棠,可是他为了自己的母亲,能舍得拿出那么一笔钱的人,也算是爱自己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嫁的理由呢?阿棠长年累从在广州,两个人也便开始电话加短信后来还用上了视频地来往起来了。日久生情,鹃花便无缘由地想念起阿棠来。

今年春节阿棠回到了奇峰,双方的老人们都催促阿棠和鹃花赶紧结婚。

两人感情也发展到白炽化。便请了村里专门替人家看风水的阿财,定了日子。阿财说:“就定在奇峰梨花开得最展劲的农历二月八吧,奇峰的梨花开了,你们的婚期也到了。就预示你们的日子像梨花一样洁白无遐吧。”农历正月底,奇峰的梨花便都忍耐不住漫长冬天的苦寂似的,开得一天一个样。

也就在这个时候,鹃花遇到了开着奥迪轿车进山采风画画的刚子。

刚子被梨花影映下的鹃花的美所震撼着,这就是自己追求二十几的梦中情人吗?刚子有些失去理智。鹃花背着松毛也看到了在画画的刚子。两人的目光触撞在一起,似乎就是前世已经似曾相识似的。两个人心中都同时在惊呼,这就是我要找寻的人吗。

其实这段时间来奇峰摄影的,画画的,就像鹤庆钟鼓楼脚下赶街的人一样多。鹃花从家里进进出出,已经习以为常了。今天是怎么了?自己看到刚子,怎么就自己脸红起来了。

真是像科学家们说的那样,两个人一个看上一个,脑电波会发出信号吗?像打电话一样,拔通一个号码,那个手机就感应到了吗?

可我是一个街子后就要结婚的人了,这怎么可能呢?鹃花着实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而本来要离开这里的刚子,怎么来了好几年来这里写生,也没有遇着鹃花。今天就那么撇一眼,就把鹃花的魂给勾走了,自己将要四十岁的人了。一直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一直还是丁克一族呢?今天是人们传说的婚姻门开了吗?

他决定不回城里了,自己车上有帐篷。就将帐篷搭在村委会的院子里将就一宿吧。奇怪的是刚子收拾画夹要回村委会,鹃花也将那背松毛堆在松毛堆上,来到村边的这棵百年大梨树下。刚子在收拾画夹的间隙,问到了鹃花的名字。他将要四十岁了,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他声音有些发颤地喊道:“鹃花小妹,你跟我来。”

而鹃花也好像被刚子身上的磁铁吸住似的,背着拉松毛的空篮子,跟着刚子到了他停车的地方。

走到一丛梨花盛开的地方,刚子不顾一切地抱住鹃花说:“你就是我梦中的情人,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真心实意地爱你。”

鹃花推开刚子说:“你别这样,我认都认不得你。这怎么可能呢?况且再过三个街子天,我就要结婚了。你还是自重一点,否则我不客气了。”

刚子生怕鹃花一下就飞走似的,不顾一切地紧紧拉住鹃花的手说:“鹃花你一定要嫁给我,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后来刚子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梨花盛开的奇峰。他就这样苦苦哀求鹃花,要鹃花一定答应他的请求。由于阿棠也忙着筹办婚事,也没有注意鹃花感情上的变化,鹃花也不好意思讲出来。

就在农历二月初六月黑风高,奇峰梨花开得雪白灼灼的夜晚,刚子悄无声息地带着鹃花离开了奇峰。

结果阿棠的家人,鹃花的家人,以为鹃花出事了。漫山遍野地到处找,把所有奇峰男女老少发动起来,去找鹃花。最后没有办法还到派出所报了案,自然是无法找到鹃花的。

直到第三天鹃花的婚礼,全村人都已经以为鹃花失踪了。阿棠才收到鹃花的手机短信。短信是用刚子的手机发的:“对不起,阿棠,是我负了你。有人说金钱是万能的,可很多东西是金钱无法买到的。给你卡上打了10万元,你还是继续寻找你心爱的人吧,我跟刚子走了,帮我劝我的家里人,希望你和他们都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投婚

听说奇峰梨花开了,那是一个世外梨园。失去了老伴,刚从处长职位上退下来的森木,不顾女儿女婿的劝阻,执意要到奇峰看梨花,说是要到奇峰住一阵子。森木开上自己那辆高大宽敞的奇骏车,来到了滿山遍野都是雪白梨花的奇峰村。他来到了村委会那块大院坝里,将帐篷支好,从后备箱里取出他心爱的摄影器材。最近他还花了1万多元人民币,选购了一款能够在高空航拍的无人驾驶飞机,他这次来是早已经有准备,他要把奇峰每个角落的梨花都要拍完。

从岗位上退下来。他可以把自己以前喜欢,而没法实现的爱好又从搁浅的心灵深处的港湾拖出来。而这种年轻时候的兴趣爱好是永远都不能被删除掉的,甚至可能每个人退休后都不自觉地去关注年轻时候自己的兴趣爱好。有人总结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一点对森木来说是一点都不假。甚至很多人,对自己的兴趣爱好可以不计时间和精力去追求。很多人在高位上都容易被贪图钱财的人拉下水,就是因为这些人摸准了高官们的兴趣爱好。

他来奇峰之前,就对女儿女婿说,自己可能要在奇峰呆一阵子。现在正是奇峰梨花三月盛开的最好季节,就像人生一样错过了,就要等一年,而且可能明年的梨花也跟今年不一样,明年如果身体状况不好,也不一定能来得了。而且机会非常好的原因是,孙子钢钢正好开学了,也不用太管他了,自己可以放心地来奇峰住一段时间。

第一天晚上,他就把帐篷搭在了奇峰村委会的院子里。黄红的夕阳,从马耳山低凹处落下,雪白梨花就被这黄红浸泡着,像泡在酒缸里一般,一种迷人的圣光笼照着整个小山村。森木的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背着圈粪的女子,从高坡上下来。本能让他连续按下了快门,他被这一幕美呆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美女。尽管他逝去妻子,一直在内心深处牢牢地牵引着他,但这个女子让他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突然动心了。

他留了个心眼,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一个农家小院里。

他心里也一直鼓不起勇气,可一个人真的迷恋上一样东西,那他就会不顾一切了。他不顾一切地走进那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白族农家院落里,好在刚才看到的那女子,正好出去了。这算什么,60多岁的人了,还痴心不死,莫非是自己也有点梨花痴了。他站在农家院落里,这时整个小山村升起了只有这个小山村才有的点燃松毛后喷出浓烟的淡雅的清香味,这味道让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接着小山村有人在唤自家的鸡回家的,有人家猪听到主人家回来,哼着猪饿声声的歌谣来的,甚至是狗跟鸡们争吃食,被主人家一面骂一面赶跑了声音的……

反正小山村浸染在自己小时候的那种氛围之中,见院落里没有人。森木就自己悄悄地退出了农家小院落,他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森木一直担心自己的失眠,这几年他都没有一晚上睡好觉的。原来单位的集资房也偏僻的。现在在附近开了个公园,白天还算安静,晚上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弄得很凶,政府出面干涉也不行。最要命的,他们集资房后面有一条国道在那里通过,每天晚上车子都是“哗哗,哗哗哗”像昼夜不舍的流水一样,吵得人真的受不了,后来森木就从来没有睡过安稳觉。

他随便弄了点干粮,应付好了肚子,就躺在帐篷里,这里的夜静得好像没有了人类和动物似的。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出生的那个滇西北的小山村,那个小山村跟这个小山村差不多,都是群山环抱着的几户白族小寨子。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怀旧。

那天夜里,按理说在村委会院子里的帐篷睡觉,换地方了更应该睡不着才对,可他睡得可香了,还出奇地梦见去世了的爷爷和妈妈,他们像活时一样,有说有笑。太阳升起老高老高了,村委会文书已经上班了,这睡在帐篷里的老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吓了一跳,莫不这老头出问题了。本来也不好意思打搅客人,反正每一年的梨花开,都有好多外地人图方便,搭帐篷在村委会院子里睡觉,村委会的人也就习惯了,也没有在意什么。可今天文书只好硬着头皮,来喊森木了:“大爷,大爷,该起床了。”森木还是没有醒。

文书更是吓了一大跳,莫不出什么问题了,老人家出门什么事都会发生的。他只好掀开森木的帐篷,见老人好好地睡着,还在打呼噜呢,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睡到将近10点钟,太阳把掩映在梨花怀抱中的小山村照得透亮,森木才睡醒,他好像又回到小伙子时候,感觉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真是睡到自然睡了。

在城里治不好,看了好些医生的失眠症,居然在这个叫奇峰的村子给轻而易举地治愈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想起了昨晚见到那奇峰村巧遇到的村姑,她突然想起,她像极了他十七八岁暗恋的那个隔壁的小女孩。那神态,那动作,活脱脱就是那女孩。可惜后来那女孩早早出嫁,他上学到五六年级就要到镇上住校,变成住校生了,来往就少了。他只记得她叫刺花,是隔壁栗树的小女儿——刺花妹妹。

森木泡吃了一桶女儿为他准备的过桥米线,背上相机和背包,准备去比较宽阔的山梁子上航拍些视频和照片。才出村委会的门,就遇到昨天遇着的那个背松毛的女子。他脱口喊道:“刺花妹妹。”

那女子有些目瞪口呆:“您是?”

“我是森木。杂木沟的。”

“您……”

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哦,是我娘家村的。那到我家坐坐吧。”

他也没有客气一下,就直接跟了去。

那个农家小院落他昨天就去过了,走去,就像走进自家里一样熟悉温暖。梨花把个小院都包围在洁白的花瓣里,蜜蜂在静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地热闹。

他乡遇暗恋恋人,森木有些失态了。他在几万人的大会都滔滔不绝地发过言,可此时他面对刺花妹妹觉得有些语无伦次。六十多岁的人了,不应该这样激动的。可森木好似回到了那个让他激动万分的文革年代,这阵子比他在天安门广场见到毛主席都还要激动千万分。他日思夜梦的人就站在他身边,多少个日日夜夜,他设计了无数种与刺花妹妹见面的情景,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景况下遇到暗恋情人。

一个得不到的,那怕是一颗绣花针那样细微的东西,都觉得比什么都还珍贵。如果得到了,那怕是比珍宝还要珍贵的东西,也不觉得贵重。

森木激动得上去拥抱了一下刺花妹妹。他也没有想到,这是刺花妹妹的家,如果正好她男人回来撞到,那就给刺花妹妹带来无尽的伤害了,可人一冲动就把什么都忘了。这就叫做奋不顾身。

刺花妹妹推开了森木,也惊叫道:“哦,是森哥,你不是当官了?怎么跑这里来了?”

森木说,当官那是很早的事了,自己现在已经退休在家了。

森木问刺花妹妹的情况,刺花妹妹说自己的日子好苦啊,好不容易把一双女儿培植成人,让她们出嫁了。可老头子就得了什么胃癌,到处医了,胃也割了。以为会活几年的,可癌细胞还是转移了,老头子快死的时候,已经瘦得一架骨头了,好可怜啊!刺花妹妹一面诉说,一面抽咽,哭得泪人一般,森木好不伤心,跟刺花妹妹抱头痛哭。原来俩个女儿都要接刺花妹妹到家里过,可是刺花妹妹舍不得房前屋后的这几颗年年开得雪白的梨树,她不喜欢吃梨,可就是喜欢开得干净的梨花。还有那几块山梁子上的田地,她种上了人人喜欢吃的奇峰萝卜,还有最近价钱比较贵的玛伽。

尽管老头子让她人财两空了,但她可以用她勤劳的双手养活自己,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就这样,森木决定不回城里的家了。她要在这个梨花盛开的奇峰,做刺花妹妹的伴。

他可以闻着松毛烧火时升起的炊烟的奇特香味,回到自己的童年时候。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到自然醒。何况他现在最幸运的是还找到了他小时候暗恋的情人,他可以在刺花的臂弯里安享晚年。

他知道要说服刺花的俩个女儿和自己的女儿肯定有很大难度。不过森木还是自信当过一任县委书记,没有什么困难难倒过他的。现在为了刺花妹妹,他是豁出去了。

梨花洁白的花瓣在山岚中飘飘忽忽,像鹅毛般飘飞的雪花,森木的决心却像梨树杆那样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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