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叶梦得评郑谷,自以为工却着力太过

前言

古人的话未必全有道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

叶梦得《石林诗话》中有一段话,评论郑谷作诗。可以供学诗人参考。

一、自以为工 却着力太过

郑谷七律有一联,引起了叶梦得的批评:

“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与“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此两联虽见唐人小说中,其实佳句也。郑谷诗“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意盖与此同。

然论其格力,适堪揭酒家壁,与市人书扇耳。天下事每患自以为工处着力太过,何但诗也。

《石林诗话》

“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与“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这两联出自唐朝人的小说中。叶梦得认为是少见的佳句。

又说,晚唐大诗人郑谷有一联: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其意与上面二联相似。

叶梦得对了一下对比,用了一个比方。诗人在酒家的题壁作诗,与市场上匠人在扇子上作诗,是两个境界。天下的事情最怕这样,自以为用心用力做得就会很完美,但是往往因为过于刻意,反而显得用力太过。

二、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

叶梦得说的唐人小说,是指蒋防《霍小玉传》:

既而遂坐母侧,母谓曰:“汝尝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即此十郎诗也。尔终日吟想,何如一见?”玉乃低鬟微笑,细语曰:“见面不如闻名,才子岂能无貌?”生遂连起拜曰:“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

《霍小玉传》这个小说的男主是中唐诗人李益,蒋防把他写成了陈世美。这两句诗出自李益的五律《竹窗闻风早发寄司空曙》,颔联的版本有所不同:

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下苔。

何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

这首五律,颈联不对仗: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这种五律有人称为蜂腰体。

疑是故人来,这句诗被很多人引用,如王安石五绝《花下》:

花下一壶酒,定将谁举杯。雪英飞落近,疑是故人来。

秦观《满庭芳 》化用了这两句: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败叶零乱空阶。洞房人静,斜月照徘徊。又是重阳近也,几处处,砧杵声催。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伤怀。增怅望,新欢易失,往事难猜。问篱边黄菊,知为谁开。谩道愁须殢酒,酒未醒、愁已先回。凭阑久,金波渐转,白露点苍苔。

三、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出自唐代宗时期孙頠的传奇小说《沈警遇神女记》:

沈警,....途过张女郎庙。......既暮,宿传舍。凭轩望月,作《凤将雏含娇曲》,其词曰:
命啸无人啸,含娇何处娇。

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又续为歌曰:
靡靡春风至,微微春露轻。
可惜关山月,还成无用明。
吟毕,闻帘外叹赏之声,复云:“闲宵岂虚掷,朗月岂无明。”音旨清婉,颇异于常。忽见一女子搴帘而入.....

这两句诗,深受诗人们喜爱,苏轼和明朝才子杨慎都曾经借用过。

苏轼《临江仙 疾愈登望湖楼赠项长官》:

多病休文都瘦损,不堪金带垂腰。望湖楼上暗香飘。和风春弄袖,明月夜闻箫。

酒醒梦回清漏永,隐床无限更潮。佳人不见董娇饶。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杨慎《临江仙》词云:

水上生尘罗袜,风前束素纤腰。陈王瞥见已魂消。妒云开翠幄,笑电闪红绡。

此去但留今夕,重来定约何朝。西陵南浦路迢迢。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四、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

郑谷老年时,归隐宜春(袁州)的仰山。这两句,出自郑谷的七律 《多情》:

赋分多情却自嗟,萧衰未必为年华。

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

薄宦因循抛岘首,故人流落向天涯。

莺春雁夜长如此,赖是幽居近酒家。

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叶梦得说郑谷“着力太过”的感觉,应该出自上联的可忍,与下联的那堪二字。

对比一下: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

古诗中的肯定和否定,往往是相反的意思。

睡轻可忍风敲竹,睡眠不好,难以忍受风摇竹林的声音。饮散那堪月在花,酒席散后,不堪面对花丛之上空明的月亮。

上联动,下联静。上联听觉,下联视觉。人生真是矛盾,有声音的时候嫌喧嚣,安静的时候,又受不了空虚寂寞。

结束语

诗无达诂,是指对于诗的理解因人而有歧异。同样对于别人作品的赏析也见仁见智。有人认为好,有人认为不好。

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写过:睡轻窗外风敲竹,饮散亭边月在花。

@老街味道

马龁枯萁喧午梦,误惊风雨浪翻江,艺术来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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