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指间||县河,童年的记忆

我们住的地方那时叫城上,那里有一排二十四间,红砖红瓦平房,以十二间为一单元,中间以一条不足五米的小巷隔开,我家就在一单元,打开大门不到五米,对面就是高出地面许多的环城路。后门除两家公共的一小块院子外,就是一大块有斜坡的洼地,底部平时有不少积水,也能捉鱼摸虾,一下雨,水势就陡涨。七十年代中期,夏天下连雨,居然屋前屋后都涨水,直漫进家来,各家各户不得不搬家躲水,水退后,只得重整室内露出沙来的地面,后门外的周边也加高了许多。

但只要不下大雨,我们都喜欢去后面玩。我总是从前面走到小巷,这条短短的巷子两边就是有积水的洼地,对面是栽种了大片树苗的田地,当时属于河对岸生产队——陶坝的,常见有个凶巴巴的老农扛着铁锹看护着,既不准大人小孩直接从田地经过,更不能毁树苗,又赶闯入的家畜(那时还有居民养猪)。我们只能顺着窄窄的、弯弯曲曲的田埂路往前走,不久田埂边出现了高低不一的灌林丛,一条清澈的、奔流不息的河水也就跃入眼帘,且两岸随意镶着大小不一的金色沙滩,空中不时有飞鸟掠过。这就是我们亲切地称之为县河的老护城河(属人工开凿)。

每天早晨,飘着薄雾的河边,围满了洗衣服的人家。她们都是一手挎着竹提篮,一手挟着洗衣凳(一种长形木制板凳,前面长方形的是洗衣板,后面是半圆形的坐凳,前后各有两条腿,携带时就把手圈过后凳脚夹住。该凳现已淡出视线)而来,然后找个好搭凳的地方,开始洗涤起来,还不时拿棒槌拍打,直叫人想起“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但这里不单有捣衣声,也有闲聊声,无非是家长里短,八卦新闻,因此洗衣服就有“棒槌会”之称。
     第二波是洗菜的,主要是不用上班的家庭主妇和老人,她们常提着大把的蔬菜,快快地洗着,往往最后剖鱼洗虾,顿时周围吸引了许多鸭鹅豚,一洗完,来不及细说,至多交换一下眼神,就步履匆匆地赶回去做午饭。饭后有许多人家又把锅碗瓢盆提来清洗,顿时清冷的河边有了短暂的热闹。
    那时候我喜欢做煤球的日子。我家往往和邻居们不约而同地挑个晴好的假日做煤,先要把买来的煤粉子和一定比例的黄泥加水混合,然后,不停地用铁锹搅拌,直搅得软塌塌的才算和好,再大人小孩一起动手。有用饭勺挑煤球的,摆在地上,活像一粒粒黑色饺子;也有抓一把湿煤在双手间翻拍几下,形成一只烧饼,然后对准围墙(通常是附近单位的),一只手用力一掷,煤饼就稳稳当当地贴在上面了,这可是个技术活,但收煤时只有借助菜刀才能取下;还有的找到一块水泥地,马上用铁锹直接把和好的煤铲过来,即兴制成一个大大的圆形烙饼,又用锹在上面划几条线,待干后就有几片不规则的煤块,方便又省事;也有的弄来压蜂窝煤的模子,只要把和好的煤铲在里面,使劲压,一个类似一筒直藕的煤就出笼了,当地上摆了许多黑色藕筒,就有种行为艺术之嫌。待一切大功告成之后,乌黑的铁锹、勺子、大小盆子等都要清洗,于是大队人马开往河边,只见河水一荡,几股乌水一流,这些器具又恢复原貌,一如当初。这种激浊扬清,现在想来,何等痛快。
    我更盼望夏天,一到夏季,这里就成了我们的乐园。

上学前,我总是跟着大孩子,看他们沿环城路粘知了。有天不知谁提议去河对岸的陶坝粘知了,于是我们在孩子王的带领下,由环城路向右过向阳桥,再顺着河堤向右拐就到了陶坝。这里完全是一派田园风光,有大片庄稼地,周边的架子被疯长的瓜豆藤蔓围得水泄不通;有菱荡,铺满铜钱大的菱角禾,中间缀满金黄的灯盏小花;有大大的荷塘,盛满碧荷和绽放的白莲花,阵阵微风送来好闻的香气;爬满瓜秧的瓜田边,有搭着金黄稻草盖的瓜棚;一大块一大块绿油油的稻田上,时有白鹭、燕子飞过……村子则被参天的大树包得严严实实,此刻在骄阳下,蝉声如雨,孩子王就举起一直扛着的长长竹蒿子,把上端绑着的一个白色的小网子,对准找到的目标,开始粘知了,一只,两只,三只……真多啊,简直粘不完。待夕阳西下,我们就蹚水归来,有些男孩则把知了的翅膀撕下一点后,一只只挂在胸前的汗衫上,像个凯旋的将军。

再大点,我们往往借口洗碗,邀几个女伴,先急忙洗碗,然后随心所欲地蹚水,从上游到下游,来回走动,见许多小鱼儿围着脚踝游来游去,就捉鱼玩,玩厌了,就在沙滩边玩沙子,总是把湿沙子摆出各种想像的建筑造型,觉得不好的立马推倒重来,觉得好的就静静地看着它,终于要离去了,还会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很是依依不舍。有时又坐在河边,谈天说地,还不忘把双脚没入水中,不时用足趾夹起水草和石子。
    后来又迷上了捉蜻蜓。长了几年,地里的树苗已蔚然成风,颇具规模,每天成群结队的蜻蜓,如微缩的直升飞机,在此盘旋、升降,这种常见的稻谷黄蜻蜓,把这里的树枝当成最佳着陆地。我们常常在午后潜入,屏神静气地等待,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树枝,踮脚,伸手——“呀,捉住了!”“别喊!”马上有个声音传来,最后我们都悄无声息地退出,这才恢复常态,数数谁的战利品最多。但我认为最大的乐趣还是在发现、捕捉的过程中,只有心无旁骛、如入无人之境才行,那你得要多专注啊!并乐此不疲,自定每天不捉十个决不退场,就这样,那个夏天晒黑了许多。
    那时每到傍晚,总是和弟弟一起来河边洗脚。这时天空落霞飞渡,而我更喜欢看水中红霞漫卷,觉得进入水中的夕阳比夕阳本身还要灿烂,这时水面就是一幅有夕阳、云朵、草木和归鸟的风景画,随着微风泛起的涟漪,揉碎了画中夕阳、云朵、草木和归鸟的投影,使画面有了立体感,这一动静结合的画面,直到现在,想起来都有一种视觉享受,而往往在凝神注视中,红蜻蜓如精灵般闯入画面,如梦如幻,等回过神来转身扑向灌木时,它已一跃而起,盘旋别处,这摄人心魄的红啊,为什么红得那么惊艳、脱俗,把平庸的同类甩出好几条街呀,叫我怎能不追逐呢?这只时隐时现的红蜻蜓,与我捉迷藏吧,惹得我来回地奔跑,但从来就没抓住一只。最后总是弟弟说“姐,该回家了!”返途中又忍不住回头,张望暮霭中已有月亮、星汉出没的河水,心中怅然若失……

作者

花开指间  湖北黄梅人  黄梅一中教师

编     委:陈章华

编     辑:唐亚红

执行主编:魏鲜红

主     编:曹锦军

曹锦军围炉继2016年出版《穿越时空赏黄梅》一书后,再推力作《大美黄梅》一书,已对2015.7——2017.6期间的围炉优秀作品进行编辑成册。主要内容是湖北黄梅的厚重文化、风土人情以及美丽风光。体裁有散文、游记、摄影、美术、书法、诗词、楹联等。版面为彩印,价格60元一本(不含快递费),印数3000本,海内外公开发行。作者有国家级作协会员、文学博士、省市作协、摄协、书协、美协会员、文学爱好者。新书已正式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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