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蓝蓝的扁豆花儿静静地开
北鲲|蓝蓝的扁豆花儿静静地开
一
喜欢梅城的秋天。
那高远明净的穹庐,隔三差五飘落的柔和的秋雨,安宁而洁净的马路,还有飘着淡淡香味的蓝蓝的扁豆花儿,把江北梅城打点得温馨且脱俗。
喜欢朋友宁儿。那幽静的小弄中的院落,蓬蓬如盖的蓝蓝的扁豆花儿,简陋但无比整洁的散发书卷气息的硕大的书房,使宁儿的家有一种独在的雅致的氛围。
吃过晚饭,我照例要向母亲喊上一句,到宁儿那去了哦,母亲必拿来布鞋,给我穿上。送我到大门口,临了,补上一句,早点回来哦。
走在路上,脚趾头告诉我,布鞋是最适合我的。可我的粗心常常忽略了纳底子的母亲。母亲的头发是一日白似一日了。直到有一天,老眼昏花的母亲再也纳不动底子,我才想起自己没有布鞋可穿。
二
宁儿会照例坐在他家的扁豆架下,优雅地拉动弓弦,把二胡鼓捣出那么动人的旋律,或奔放,有力的奔放。这时候,你的心随二胡奔赴原野,长野的风鼓荡起你的想像,你的脉管胀满浩浩豪情和力量,你觉得自己可以是一只鹰,在眨眼的一瞬,你将一飞冲天。而有时,宁儿的弓弦又那么低沉,在低沉中裹着厚重的忧郁。似乎在冥冥中,有谁牵着你,引着你,把你的思绪带入无助,你成了这个世界最需要怜惜的人,泪,在酸楚中滚落,一滴,又一滴。
宁儿在黄梅戏剧团里是搞舞美设计的。多方面的才情使他拥有一帮铁杆朋友。
宁儿有一个很漂亮的媳妇。初次见到她,她微微笑着,不说话。那样子似乎与哪部影视剧中的演员相仿佛,却又说不准是哪一部。
宁儿的才情还表现在剧本的创作上。
常常在半夜里睡意正浓,电话却响了。愤愤然拿起话筒刚要吼对方,却飘来宁儿的声音:北鲲呐,这段剧情这样发展你看怎样哈。然后他会慢慢地有滋有味地向你讲叙他的得意之作。弄的你睡意全无。
听完,我会向他讲叙我的真实感受。临了警告他,再在半夜打扰,就把你的老婆拐跑。他嘿嘿一笑,好哦,在这里等着呢,拐跑正好换一个。话未完,宁儿一声嚎叫,想是老婆拧疼了他的哪处机关。
但是,写到得意处,他还是在夜阑更深时打电话来,扰我。
三
宁儿忽然要请我吃饭。
什么事非弄的这么正式哦?
依然在宁儿家的院落里。这个院落,还有这座房产都是宁儿的父亲为他挣下的。宁儿是双职工,却挣不下多少钱,除却吃喝用动,所剩无几。
宁儿的媳妇不在家。宁儿自己下厨弄了几个菜,非把我捺在椅子上,杯子很响地喝了起来。三个回合下去,宁儿的脸红扑扑的,嗓门儿大了起来。
宁儿争到了一个北京艺术学院读书的指标。
我说,大好的事情哦,爷们盼了多年,不就是为了这?有个奔头哦。
宁儿叹息,可我那堂客不依哦,她讽刺老子:“读书的不如打工的,创作的不如捡粪的。”
我哇地将口中的东西吐到地上,欲开骂,终于止住了。
放下筷子,我无言。那个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女人的形象在我心中坍塌,轰隆作响。
但是,我还是征询宁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摇头。两难的境地,需要抽刀断水的勇气。
四
我已有几年没去过宁儿家。
宁儿打点简单的行囊,一个人走了,走进了北京艺术学院。
我依旧在一家小报混日子,写写小消息,拉拉广告,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一个冬日的夜晚,我和几个朋友从酒店出来。朋友兴犹未尽,硬要大家到舞厅消遣消遣。我的腿不好,从来不上那种地方。耐不过朋友的好意,只好答应去坐一坐。
七彩的灯光中,音乐大作。一群男女尽兴地游动在迪斯科当中。我记起一个文学朋友曾经神秘地告诉我,为什么人们喜欢迪斯科?那是性动作的模仿哦。其时,我谙然。我不懂女人。但是,这话我记下了。
又一曲音乐响起,我看到一个女人像鱼一样步着音韵游进舞池。那姣好的身材,美丽的脸庞,使我突然一惊,宁儿!是的,是宁儿的媳妇。
跟她一同游进舞池的男人始终在伴随她,形影不离。
我溜出了舞厅,在寒冷的风中给朋友打电话,编了个离开的理由。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宁儿?我在冷风中犹豫不决。
站在街头,我向最了解宁儿媳妇近况的朋友问询,结果让我大失所望。那个漂亮的宁儿的媳妇最初为一家舞厅陪舞,后来,升级到专为一个人陪舞并陪睡。
事情变得严重了。我给宁儿打了电话,电话中除了问他的学习,还让他回家一趟,大家想他。
五
宁儿没有回来。也许他早已把那个女人淡忘,也许功课忙顾不上回家。
又是蓝蓝的扁豆花儿静静开放的时节,宁儿打电话邀请我看戏。他说,这是他走出艺术学院编写的第一部黄梅戏,感觉甚好,嘱我一定要看看。
戏未开演,我绕到宁儿家。宁儿喝得酩酊大醉。见我进来,他指着他的媳妇说,你看,扒灰的又来了,快接到房里去。他的媳妇愕然一惊,捂着脸,跑了。我为宁儿洗了把冷水脸,然后,掩上门,走进了剧院。
这是一部凄楚而优美的爱情故事。他的大开大合的故事,浓郁的人间真情,超脱世俗的温暖情怀,博得观众一片掌声。宁儿的才华终于在高等学府的磨砺中放出了光华。就是这部戏,带着宁儿一路走向更高的境地,先是在市里获奖,继而在省里引起叫好,最后,又走进了全国戏剧大赛圈。
事业的顺利并未挽回婚姻的颓势,相反,促成了他的婚姻的解体。宁儿从此搬出了蓝蓝的扁豆花儿静静开放的院落,留下他的老母亲守着院子。那个外表十分漂亮的女人早已离开那个属于舞厅的男人,远嫁了一个不为人记起的地方。
举起酒杯,宁儿在怀旧的音乐中流下了眼泪。在饭桌上,他唏嘘着唱起: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那是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他还记着他的媳妇?也许,换一种方式,宁儿守在小城,守在家中,生活将会是另一个样子。但是,这样的宁儿还是那样的宁儿吗?
秋天,我依然在黄昏走过宁儿的小弄,走过那个蓝蓝的扁豆花儿静静开放的院落。只是我没有布鞋可穿。我的母亲确然老了。
作者:北鲲 湖北黄梅人 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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