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人最痛的总是,错把一厢情愿,当成非我不行

1、
《霸王别姬》,一部充满悲悯和风骨的人文作品,中国迄今拍得最好的电影之一。撑起这部电影的第一主角,自然是张国荣饰演的程蝶衣。
本来4月1日,也就是今天,为了纪念张国荣,韩国要重映数字修复版的《霸王别姬》。现在因为疫情肯定泡汤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经典作品什么时候重映都是对表演者的致敬。
程蝶衣出身寒微,他的母亲是风尘女子,因无力养他把他送到戏班,却又因多长了一个手指被戏班老板拒收。为了让儿子有条活路,他的母亲硬是借来磨刀师傅的菜刀把他多余的一指切掉。
程蝶衣就这样在戏班子留了下来,在戏班子里,唯一给他温暖的是师哥段小楼,这让从小缺乏安全感的程蝶衣铭记在心,也埋下日后他对段小楼的情感。
程蝶衣对段小楼的情感是一步步迭进的,在小癞子因受不住学戏的苦喊他一起逃跑时,他提醒段小楼别忘了要给他的三个银元,很纯粹的心存感念。
及至程蝶衣要被雕凿成旦角,因一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老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吃尽苦头,又是段小楼用烟枪对他狠狠搅嘴把他改正过来。程蝶衣由此对段小楼又多了一层依赖。
等到上了舞台崭露头角,两人俨然是一对少年裘马的梨园才俊,舞台上配合默契,舞台下兄弟情深。
段小楼青春风流,恃才傲物,恋上了窑姐菊仙。这让程蝶衣感到心痛,也让他发现自己无法离开段小楼独活。在他的认知里,两个人是要一辈子在一起演戏的,他提醒段小楼:“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对程蝶衣来说,段小楼是他的世界;但对段小楼来说,程蝶衣是他的师弟。
程蝶衣要的是从一而终,而段小楼能给他的是两肋插刀,不是一往情深。他们彼此的情感世界,是两个完全平行的时空。
面对程碟衣“从一而终”的表白,段小楼说:“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戏唱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
不由想起同时代的徐志摩,当年他为了林徽因和结发妻子张幼仪闹离婚,面对恩师梁启超的劝阻,他在《致梁启超》的信中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程碟衣要是也愿意这样想,他的人生必然有另一番局面。
2、
段小楼和菊仙定亲的那晚,程蝶衣去赴袁四爷的约,把肉身给了袁四爷。他还和段小楼划清了界限:“从今往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
可是当段小楼因为冒犯日本人被抓,程蝶衣二话没说就答应给日本人唱戏。他终究放不下自己的师哥,“你唱你的我唱我的”只是气话,委身袁四爷也只是释放心中的苦闷。
面对赶来请他去救段小楼的菊仙,程碟衣趁势摆起谱来,要菊仙答应等他救出段小楼,她就离开。
程蝶衣一厢情愿地以为是菊仙勾引了他的师哥,只要她离开,他的师哥就会回到他身边。
他用执念建构了一座封锁自己的城堡,进出的钥匙,他只留给段小楼一人。
等到救出段小楼,程蝶衣得到的是段小楼的“呸”。不是段小楼不知好歹,他呸的是程蝶衣失了中国人的气节;可程蝶衣也不是不懂气节二字,他为日本人唱戏,为的是爱。
人这辈子,怕的从来不是人生的苦难,怕的是爱太难。
偏偏两样程碟衣都沾上了,他的爱,不是两相厮守难,是他想守,而他的师哥要逃。
菊仙不仅没有离开,段小楼还明媒正娶了她,而且听了菊仙的话不再唱戏。绝望的程碟衣继续用肉身在袁四爷那里寻找安慰,还把自己麻醉在大烟里。
3、
等到重上舞台,被官兵起哄时段小楼护着他,被当成汉奸抓起来时段小楼放下身段去求袁四爷救他,他还是那个想护着他的师哥。可菊仙又一次拆解了他们,她不许段小楼再唱戏,也让程蝶衣自己走自己的路。
程蝶衣何尝不知道段小楼对他的情义是兄弟不是伴侣,他是他的师哥,不是情哥。
即使此时收心,从自己的一厢情愿里走出来,他人生的另一番局面依然有的选。还有高官欣赏他的戏艺,一纸文书就可以取消他的汉奸罪,他只要唱好他的戏,自然有人保他荣华富贵。
可惜,程蝶衣走不出来了,他活在戏里,一厢情愿做着虞姬对霸王从一而终的梦。他的师哥段小楼是霸王,霸王的虞姬,只能是他,别人没资格。
人最痛的总是,错把一厢情愿,当成非我不行。
戏里这样演,叫不疯魔不成活,是戏痴。可现实里也这样演,用段小楼早就跟他说过的:“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
怎么活?那就不活了,心如槁灰的程碟衣,他和自己较劲,他拿命和这个世界死磕,陷自己于大烟的泥潭中,曾经的风华绝代,早就碎了一地。
后来,程碟衣在段小楼的强制下终于断了毒瘾,他倒也有重新活过的愿望,可奈何江山变色,人情变险。
曾经呸程蝶衣失了气节的段小楼,顶不住被批斗的惶恐终于揭发了程碟衣,甚至抖出他委身袁四爷的秘事,这一幕,连一直和程碟衣有隔阂的菊仙都不敢相信。
而程碟衣,他也揭发:“我揭发姹紫嫣红,揭发断井颓垣”。这哪是揭发,这是真的不疯魔不成活。
他是戏痴,他是情种,他把自己活成了真虞姬,可全世界给他的,都是假霸王。
等到人性回归正常,他们终于又有机会走上舞台,还是那个霸王,还是那个虞姬。可是油彩后面的脸,已经不是从前。
只见虞姬拔出霸王的剑,往脖子上一抹,这一回,是真剑。这一剑,提前终结了他想要的“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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