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房车旅行,才不是网红吹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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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的移动城堡,对很多宫崎骏迷来说是一个难以抵达的美梦。
但哈里和荷包蛋并不羡慕,因为这对情侣有一个足以媲美的“移动木屋”。
从2017年起,他们就住在一台只有10m²的房车上,从浙江出发,绕着大半个中国走了一圈,旅居过近10个城市。
每一次上路,他们都怀揣着开盲盒的心情,就像移动城堡里的苏菲婆婆,每转动一次彩色的门把手,就会迎来截然不同的风景。
有时候,他们深夜抵达一个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次日醒来,发现窗外是翻涌的海,落地就踩在了一片柔软的沙滩上。
与美国流浪的边缘群体不同,这些中国年轻的房车一族,更多是为了寻找一种更自在的生活方式,既非homeless(无家可归),也非houseless(无房可住)。
这一对情侣也不想做网红,“在当下的网红经济里,很多网红的生活是架空的,并非记录每一天的真实生活,只是在表演自己的生活”。
他们想用自己的旅途,试验另一种流浪的可能:房车生活的底色不一定是奢华或嬉皮的,也可以是温馨和亲近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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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荷包蛋 x 生活方式研究院
最近,哈里和荷包蛋觉得在车水马龙的城市游荡够了,决定到湖州的莫干山去。
春天的莫干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阳光像情人的亲吻一样温柔,下起雨来又像委屈的小孩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当地人也有一种天然的淳朴,载我们前往的司机听到我们说饿了,会分享车上的小饼干。
哈里和荷包蛋很喜欢这里,因为没事就可以在深山里到处探索。
他们还偶尔会迎来热情的非人类邻居,“有一天清晨打开门,一堆鸭子嘎叽嘎叽地从门口跑过去”。
每一次定下旅居的目的地,他们就有一种“从头再来”的感觉。三年前,两人还分别是阿里和蔚来的打工人,没日没夜地开会和出差,只有周末才能逃离都市,到郊外喘口气。
后来,两人想让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更具可持续性,几乎在同时间辞职,开始“游牧生活实验”,并给自己的房车起了一个恬静的名字——松木巴士。
他们的灵感,也是来自古代的游牧民族,“他们可以把放牧和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随着季节和地理的变化在草原上迁徙。那我们也可以做一个这样的尝试”。
在莫干山,荷包蛋和哈里迅速融入了当地的乡村生活。某天醒来,两人看见窗外烟雾缭绕,便决定去竹林里拔春笋。
在把俩人的牛仔裤袋和记者的双手都塞满后,山上的笋就被夺完了。
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也不为每一顿吃什么犯愁。俩人还领养了一只差点被送到流浪狗基地的萨摩,起名为“努努”。
因为有广阔的户外天地,它每天都漫山遍野地撒欢跑,沾满一身枯枝野草才回家。
努努一晚上把一个月分量的营养膏偷吃光了,真让人头大。
尽管哈里和荷包蛋每天都在10m²的空间里生活,但彼此的灵魂又相当独立。有一回,两人出发去老挝,临出国门,哈里才发现自己的护照快过期了。
在跟边检人员交涉无果之下,两人果断决定分开旅行——荷包蛋继续前行,去老挝攀岩探洞,哈里则开着房车折返,即兴驶入了西双版纳的一片热带雨林。
他突然发现那是云南一个著名的茶山,还生活着古老的基诺族人,便决定在那个地方待一段时间,把房车停在村长家里,跟着村民学了一个多月的炒茶。
“我们其实没有一定要粘在一起,会各自去做想做的事情。”这对情侣说。
他们还记得在房车度过的第一晚,是在下着雨的杭州。
哈里酣然入睡,但荷包蛋有点敏感。她听着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铁皮上,一种在屋檐下听雨声的美好感觉,直达神经。
这是十分稀疏寻常的一夜,也是他们与这个“车轮上的家”达成盟约的一夜。
此后,他们琢磨起这个家的改装设计。曾在瑞典读研究生的哈里,一直沉迷北欧功能主义至上的设计美学,肩负起水电线路等硬核设计,荷包蛋则在软装上带来波西米亚式的自然烂漫。
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添上睡卧、粉碎式电马桶、灶台、电视、空调、热水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两人也有为一个装修小细节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后果就是哈里被赶出车门家门。
但吵归吵,这对设计达人还是做出了一个可折叠和变换的魔法空间:客厅饭桌可秒变双人床,驾驶舱挂上晾衣网秒变阳台,卫生间通上暖气就是烘干房。
因为有完备的厨房系统,他们做中西餐都不在话下,还可以打火锅、煲老火汤,不会像上世纪30年代前的房车先驱“罐罐旅行者”,只能吃汽油炉加热的罐装食物。
荷包蛋认为,他们设计的房车跟传统房车的思路不太一样。“我们是以这个车为家的,所以希望这个车本身可以脱离营地,自由地停在山林、公园或城市的街道上。”
很多人觉得,漂泊就意味无尽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但哈里和荷包蛋从不把路上的状况看作意外,因为对松木巴士有足够的信任。
比如前一天晚上陷车了,两个人挖了两下发现没戏,干脆就停下来做个晚饭,吃饱睡觉。
第二天早上两人吃完早餐,悠悠闲闲又开始挖,挖到傍晚终于挖出来了,就一起开开心心地欣赏个夕阳。
“这可能是出门的一种心态。很多人出现一些小问题就很紧张,但我们觉得很多事情都不是太要紧的。”
迷路也是常有的事。此前,两人在一本冷门的地图册上看到宁夏一个偏僻的古迹,叫照壁山岩画,便沿着一条废弃的矿山路寻找,但翻山越岭都找不到。
后来荷包蛋结合卫星地图和一个徒步的app,才发现那个古迹真正的名字叫“大麦地岩画”,旅途才豁然开朗。
这激发了两位探险家无穷的兴致。他们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可能只存在于沙漠一个小小的拐角处,也没有游客,但通常会有一位十分热情的馆长或留守人。
他们与那些接近被遗忘的历史文化发生了奇妙的联结,让两人更坚信游牧生活的意义。
家人也不再担心他们是否过得太逼仄和憋屈,特别在哈里的父亲实地“考察”之后,就把自己的车开了过来,希望儿子也帮他改装一把。
荷包蛋和哈里都是80后。回首过去的岁月,荷包蛋觉得30岁之前的自己,生活都是被别人规划好的,像不停地攀登一座山,一直走在一条阳光大道上。
但是30岁之后,她发现走在前面的那些人,不是她向往的,也恰恰在这时候,她看到了一些看不清前路的林荫小道。
“这条岔路未必是一条持续上坡的路,你不知道接下来是往上还是往下走。但是我想试一试。”
在开始游牧实验之后,改装车的邀约纷至沓来,哈里和荷包蛋便慢慢建立起了工作室。
但他们不想把松木巴士做成大规模的房车厂,因此会发送问卷,细心甄别,成功劝退了50%的客户。
他们认为,买一辆房车,不等于买到一种新潮的生活方式,房车也不是玩具或炫耀的工具。
他们乐于帮助那些真正热爱生活、对未来富有想象力的人。比如麦里一家,是一个需要在家和工作室之间两地迁徙的家庭,购置一台房车,可方便他们为2岁的小女儿和一只咖啡色的边牧犬构建一个移动的游乐城堡。
荷包蛋希望,在魔幻的PPT造车时代,房车不要成为“生活方式通胀”的一种形式。
“这几年很流行讲生活方式,但其实讲得多了,有点往过度的消费主义方向发展。人们实际的需求,可能并没有市场上鼓吹的这么厉害。”
中国的房车文化,一直处于很初级的阶段。葛优在1999年贺岁片《不见不散》上展示的房车生活,给大家带来了惊鸿一瞥的新鲜感,但很快归于沉寂。
相较之下,美国的房车保有量早就超过千万辆,但在中国,一直到2019年才突破了10万辆,与美国相差了一百倍。
因此,荷包蛋和哈里担心,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某种文化过于快速地膨胀,可能会产生歪曲,甚至陷入一种消费主义的困境里去。
“我们常常在某些app上,看到网红表演出来的露营或房车生活极尽美好,但仔细想想,怎么可能一路都是好山好水呢?那只是商业资本在背后的操作,是换了一种方式的广告而已。”
她希望和真正志同道合的车主,建立起比较亲密的共创关系,大家一起实践,慢慢影响这种文化。“我们不需要去满足所有人,只需要满足那些我们觉得值得去影响的一拨人。”
人类学家项飙曾言,很多中国人就像蜂鸟,一直高频度震荡翅膀,把自己悬浮在空中,但从不沉淀,不对当下作深刻的思考。
相比之下,哈里和荷包蛋两人漂泊在路上,心却那么安定而清醒。在松木巴士的车主群里,两人写下了这样一段群公告:
我们一直觉得松木巴士不是'房车’圈内的……请勿在群里讨论政治,生意类话题。
我们的周遭已经充斥着够多的权力,金钱,虚伪和仇恨。我们觉得大众广泛的艺术,哲学,文学,音乐的修养更容易让这个社会进步。
采访、文 丨 花瓢白
拍摄、剪辑 丨 YB
制图 丨 Bir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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