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待某些族群,古代就有,但汉朝就有人指出病根
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史中,最大的外患就是来自北境的游牧民族,而历数游牧民族中,对中国造成最大威胁的是匈奴,在中国与匈奴长达数百年的战争中,中国付出了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的损失,才达到彻底解除匈奴之患。在西汉长达130多年的汉匈之战中,动武最厉害的孝武帝之世,汉匈两国人才损失均达半数,直到直到东汉永元三年(公元91年)大将军窦宪、耿秉深入瀚海沙漠,出击鹿塞(内蒙古磴口县西北70公里)三千华里,大破匈奴于金微山(今外蒙古杭爱山),才彻底解决了汉朝三百年匈奴之患(改:彻底解决应为甘延寿、陈汤灭郅支)
早在商周时期,匈奴的祖先就为患华夏,当时史籍称之为“胡”。司马迁称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獯鬻、熏育)。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
国人都直到诗经中一句名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们只读这一句,只能感受到诗人在叙述离别之情,而体会不了,这首诗实际上是对匈奴为患的控诉,《诗经*采薇》中记载: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诗经*六月》: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薄伐玁狁,以奏肤公……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诗经》中这样控诉匈奴的诗句还有很多,胡人为患,危害华夏,持续时间约上千年。
春秋时期,称霸诸侯均有伐胡之举,到了战国时期,冠带七雄,韩、赵、秦边与匈奴,赵国名将李牧是匈奴畏之如狼的狠角色,有一次进犯匈奴的十万骑兵,被李牧全歼,赵军趁胜又打败了褴国、东胡、收降林胡。匈奴单于引兵远遁,十余年不敢犯边。
秦始皇时期,匈奴犯边不断,寇掠中华。33年,秦皇巡视北边,燕人卢生进献图书曰:“亡秦者胡也”,秦始皇决心解决匈奴之患。(始皇帝)“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汉初休养生息,匈奴也得以在大漠逐渐壮大。汉初高皇帝平成一战,几乎被俘杀,其后历文景梁朝,均采取与匈奴和亲输币之策,国家负担沉重,往往汉人生产的财富自己没有得到享用,就被迫献给匈奴,汉家女儿,辞家万里,忍辱负重,嫁入匈奴,往往历经数夫,与汉人礼节完全不同,这对于汉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直到汉武帝时期,国力日趋强大,而汉初的羞辱与持续的输币和亲,让汉人蒙受了巨大的民族侮辱,冠带中华,岂能任由胡虏腥膻欺辱。汉武帝决心彻底解决匈奴问题。
历经数十年的战争,尤其是在卫青、霍去病的持续打击下,匈奴“幕南无王庭”,远遁苦寒之地。卫青部共斩首匈奴7万余人,霍去病部斩首匈奴11万余人,加上由于霍去病持续打击而投降的匈奴部,霍去病共消灭匈奴战斗力20余万。
东汉和帝永元年间(公元90年前后),大将窦宪决定彻底消灭北匈奴,遂派右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等率兵出居延塞,远袭金微山(外蒙杭爱山),大破北单于军,斩阏氏、名王以下5000余人,北单于领数骑逃脱。此次汉军出塞5000余里,是汉军出击匈奴行程最远的一次。这次战役后,北匈奴一部向西远徙,余部溃散。
结束汉匈之战的是当时名不见经传的两个人,东汉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西域都护骑都尉甘延寿、副校尉陈汤击灭郅支单于于康居(约在今巴尔喀什湖与咸海之间),此战陈汤留下了传颂千古的名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经过此战,北(西)匈奴国灭,彻底结束了汉匈之间长达300多年的战争。
叙述这些国人都熟知的历史,不是为了宣示汉威,而是要留意在这千年战争中,汉人(华夏)在消灭游牧民族入侵的过程中,有一些至今还亟需复盘而惊醒的历史。
汉宣帝年间,南匈奴呼韩邪单于朝见宣帝,汉遣车骑都尉韩昌去迎接。呼韩邪单于就是娶了著名的王昭君的那位匈奴王。在呼韩邪进长安的途中,历经七郡,每郡均发2000骑陈兵道上,以示欢迎。
甘露3年正月,呼韩邪在甘泉宫朝见天子。《汉书*匈奴传》载:
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郡二千骑,为陈道上。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际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戾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县、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 汉书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上登渭桥,咸称万岁。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谷米,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
汉书
……
明年,两单于俱遣使朝献,汉待呼韩邪使有加。明年,呼韩邪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以有屯兵,故不复发骑为送。
……
元帝初即位,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汉诏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斛以给焉。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墙字昭君赐单于。 汉书
……
明年(成帝河平2年,公元前27年),单于上书愿朝。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赐锦绣缯帛二万匹,絮二万斤,它如竟宁时。
汉朝对归顺的匈奴大加赍赏,而留于汉境的匈奴虽然表面上归化,然而却一直不死心,知道西晋末年,造成五胡乱华之难。
早在东汉末年,南匈奴诸部就因黄巾之乱内迁河内郡,曹操分匈奴为五部时,各部人亦都聚居在并州一带,直至晋朝。西晋晋武帝司马炎统治年间,“广辟塞垣,更招种落”,大量接纳匈奴等少数民族落户,匈奴在这种情况下生存发展,于是“户口渐滋”,人口完成了从五千落到三万落的转变。此时匈奴本部已经衰落,支部得以发展,但未完全汉化,随时可能萌发反叛之心。匈奴族人刘渊在八王之乱中与成都王联结,并借此联结匈奴诸部,壮大实力。成都王被王浚等击败后,刘渊就乘时而起,建立汉国,更成为日后灭亡西晋的力量。
因匈奴冒顿单于曾于汉室结为兄弟,故匈奴归附之后皆取刘姓。八王之乱中,匈奴贵族刘渊起兵于离石,史称前赵,是五胡建国的开始。310年,晋怀帝永嘉四年,刘渊死,其子刘聪杀太子刘和即位。311年(永嘉五年)四月,刘聪部下石勒,歼晋军十多万人于苦县宁平城,并俘杀太尉王衍等人。刘聪又遣大将呼延晏率兵攻洛阳,屡败晋军,前后歼灭三万余人。六月呼延晏到达洛阳,刘曜等人带兵前来会合,攻破洛阳,纵容部下抢掠,俘虏晋怀帝,杀太子、宗室、官员及士兵百姓三万多人,并大肆发掘陵墓、焚毁宫殿,史称“永嘉之祸”或“永嘉之乱”、“神州陆沉”等。
五胡乱华导致了中原地区300年的大动荡,江北汉人几乎绝种。在冉闵等民族英雄的抗争下,汉人才赢得一丝喘息时间。由于匈奴的造反,导致五胡十六国纷杀不止,直到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589年灭陈朝,方使中国结束了300年的动乱和分治。
从这段历史我们可以看出,尽管汉朝对归附的匈奴宽待厚赂,却仍时时刻刻想着祸乱中华,这就是古人说的“夷夏之防”。由于匈奴的生活生产方式与汉人完全不同,所以在那个时代,根本无法彻底融合,所以即使高官厚禄,优待厚赂也无法让匈奴与汉人同心,而且亲者痛仇者快,一心想哄高兴匈奴,却冷了为国杀敌,血染疆场的将士的心。
不过,早在汉武帝时期,就有一个人看出了问题所在。他就是汲黯。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有政绩,位列九卿。汲黯为人耿直,好直谏廷诤,汉武帝刘彻称其为“社稷之臣”。他主张与匈奴和亲,后来坐小罪遭罢,归田数年,后召拜淮阳太守,卒于任上。
《史记*汲郑列传》载:
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发车二万乘。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
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
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馀人。
黯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史记
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於是黯隐於田园。
汲黯像
就是说,汉武帝时期,呼韩邪单于投降后来朝见皇帝,朝廷要发二万乘车迎接。但是县官无钱,于是从从民间找马匹,但是老百姓有的就把马藏起来不给朝廷用,由于马搜集不够。武帝大怒,欲斩长安令。
这时候汲黯站了出来,他说:“长安令无罪,你就独独把我汲黯斩了吧,这样老百姓才肯把马交出来。况且呼韩邪背叛匈奴来投降大汉,朝廷可以慢慢地让沿途各县准备车马把他们顺序接运过来,何至于让全国骚扰不安,让我国人民疲敝、耗费钱财去侍奉那些夷狄!”
后来,因为匈奴入塞,与他们私下做生意的有500多人被判死罪,这时,汲黯又站了出来,他说:“匈奴攻打堵塞我们的关塞,断绝和亲,我大汉发兵诛杀他们,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依臣愚见,以为陛下抓获匈奴,会把他们都作为奴婢赏给战死将士的家人,并将掳获的财物分送给他们,以告谢天下之苦,满足百姓的心愿。今纵不能,呼韩邪率数万之众来降,也不该掏空府库财物赏赐他们,征调我大汉良民去伺候他们,把他们捧得如同骄子一般。老百姓哪里知道卖长安城中的货物给匈奴人,就会被官吏判罪?陛下即使不将缴获匈奴的物资来慰劳百姓,又何必用苛严的法令杀戮500多无知的老百姓,这就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的做法,我个人认为陛下此举不可取。”
汉武帝最终没有采用汲黯的谏言,征讨匈奴耗尽了汉朝的府库,“承孝武奢侈余敝,师旅之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当然,汉武帝雄才大略,征伐匈奴,为中原人民赢得了后世的和平,得以人口繁衍,经济发展。不过,汉武帝在对匈奴投降归附及俘虏这些人的问题上,确实是过度宽厚,导致了匈奴不知进退,一味索取,还在汉朝的地盘上当上了人上人,反而让血染沙场的将士家人去侍奉这些胡虏夷狄,这不能不说在一定程度上伤了汉人的心,而助长了匈奴的骄气和野心。终汉之际,匈奴做大,直至酿成五胡乱华,陷中华于血海之中。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惨痛的教训。
历史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