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耍 水》
——当年就是这样开心的耍水
——马腾驰先生手书
耍 水(散文)
· 马腾驰
儿时在老家大张寨,到了夏天,男娃娃们最爱玩的就是游泳了。说是游泳,其实只是在水库、水渠里打打扑腾,玩一玩水,图个凉快的娃娃们居多。会游泳,还会了各种游法的,一大群的娃娃们中间也就那么几个。
老家人把游泳不叫游泳,而是叫作耍水。紧挨村口的宝鸡峡西干渠,四畛地里的水库,还有邻村更大的周南家水库,都是娃娃们耍水的好地方。
大人们对娃娃耍水是十分操心,也是强烈反对的。他们常训导娃们,少去耍水,你看耍水出过多大的事!又举起了眼前的例子,你看谁谁谁家的娃去耍水,淹死在水库里,还有谁谁家的娃,不是救得及时,差点就把命丢在了西干渠。
毕竟都是些娃娃,大人们说上边那些话时,他们只是听着,不敢还嘴反驳。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玩伴谁谁谁,就是耍水时淹死的,内心深处他们是害怕的,是恐惧的。大人们的话刚一说完,那些话就成了耳旁风,他们也就忘了耍水可以淹死人的恐怖。
每到暑假,不用去学校上课了,天又特别热,这是孩子们耍水最多,玩得最开心的时候。
在地里劳累一个上午,回家吃完饭的大人们,他们是要歇晌(午休)的。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歇完晌,等太阳偏西,天不是太热时,他们才会扛上工具去地里继续干活。
歇晌的大人,也会叫娃们睡一会儿。躺在地上的凉席上,娃们闭着眼晴,翻过来倒过去,怎么睡就是睡不着。不大一会儿,大人们起了鼾声,娃们睁开眼晴一看,大人们都睡着了,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
溜出家门的娃们,去找自己要好的玩伴,约出来两三个,结了伴的他们光着膀子,每人穿一个大裤头,一律的光脚丫子。村街上,天气燥热之极,吸进鼻子的空气都是火辣辣的。脚下的土路,被太阳晒得滚烫滚烫,他们边往北城门外跑着,嘴里边说着:“唉嗨嗨,地上烧得增火,脚都不敢挨地!”“我的爷呀!这路上能把人的脚烧熟!”
出了北城门就是西干渠,他们并不在村口的这一段渠里耍水。有了心计的他们,跑到上游,和应家巷交界处的那一段干渠里去玩。这一段干渠的东边是深深的土壕,西边是窄而深,一直通到三畛地去的胡同,村里人叫西胡同,过去人们躲土匪时,就会从村子里出来,钻进这条深深的胡同,往西逃命去了。
渠东的土壕里种着玉米,壕岸边长着杂树与一丛丛的杂草。在这儿耍水,离村近,还相对僻静,光着屁股上下渠没人看见。另外,大人们一出村口,不会被直接逮住,既就是发现了,他们也会下了渠东的土壕,或是从渠西的西胡同里溜走。
人,在娘胎里就是在水里的,每个人生来对水就有一种亲近感。你瞧那一两岁的碎子娃,把他放在大水盆里,他也乐得什么似的,两手啪啪地拍着水,欢喜得咯咯咯笑着,闹着。
嘻嘻,这么热的天,谁看见水不亲,谁看见水不想立马钻进去?到了与应家巷交界的干渠边上,他们快速地脱下大裤头,光着屁股,一个跟着一个,扑通通跳进渠里。哎哟哟,那个清凉,那个爽快,那个美呀,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他们或互相撩着水,打开了水仗,或单人狗刨式游着,或把肚皮朝天躺在水面上。这个时候,不觉得天热,忘记了一切,这水里就成为欢乐快活,无忧无虑的天堂。
——难忘的童年记忆,光屁股耍水
这是在西干渠里耍水,娃娃们还是怕大人们容易找来,就常去几里外的四畛水库里耍水。也有去邻村周南家水库耍水的,周南家水库是附近村里最大的水库,不识水性的娃娃没有几个人敢去,只有个别水性好的娃娃才敢去。他们回来,会在玩伴们跟前吹开了牛:“周南家水库那个大呀,去的人不多,在那儿耍水美得很呢!我一个人在里边游了十几个来回!别的村子的娃,蔫得很,只在库边傻傻地看着我咋游,没一个敢跟我比试的!”
四畛水库离村子远,大人们一般不会找来,娃娃们在这里可以放心地、畅畅快快玩上几个小时而不受了干扰。
记得那一次,我和玩伴们在四畛水库玩得兴致正浓,突然一个玩伴喊叫开了:“不好!不好!唐王陵(李世民寢陵)上起黑云啦!快,快赶紧往回跑!”玩伴们都知道一句谚语:“唐王陵上戴帽,地上白雨打泡。”意思是说,如果唐王陵顶上,有高高如厨师帽一样的黑云升起,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从水库里上来,慌慌张张地穿上大裤头,撒腿就往回跑,没跑几步,刮开了大风,紧接着,大雨哗哗地下开了。夏天的雨来得快,下得猛,那下着的雨,就像从天上往下倒一样,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人在飞泄的、一望无际的大瀑布中东奔西撞,大风,大雨,刺得眼睛睁不开而看不清回村的路。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着,不大一会儿,雨里竟然夹杂了冰雹,砰砰砰地打在头上,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打得人晕头转向不知了东与西。野地里并无无躲身之地,我们一个个抱着头,狼哭鬼嚎地往村里跑。跑回村里,头上被砸得起了大包,手上、身上也被砸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是我们去四畛水库耍水时招的一次大祸。
耍水,也有被大人们发现后收拾的时候,这是发生在西干渠的事。
常有大人们歇晌睡醒后,不见了身边睡着的娃们,知道这熊娃又去耍水了,就跟着撵出来。他们从村口的西干渠岸上找来。正耍水的娃娃,远远地看见大人来了,惊慌失措地从渠里爬上来,光着屁股,顺着土壕或者西胡通,提着大裤头疯一般地跑了。他们跑得那个快,那个敏捷呀,你说像兔子一样跑得快,或者像什么又像什么一样跑得快,怎么样来形容都恰如其分。
跑掉的娃娃,躲了半个下午回到家,大人们问中午饭后歇晌时弄啥去了?他们都不会承认去耍水。回家的路上,他们就编好一个听起来绝对合情合理的故事,并且和玩伴们商定好了攻守同盟。大人们问起来,他们会口径一致地说干啥干啥去了,跟谁谁谁,还有谁谁谁一起去的,不信你问去。大人们不会相信他们编的故事,也不会去问了谁谁谁,他们口气严厉地叫着:“过来!过来!小小个碎熊娃,故事还编得圆的不行!把胳膊伸出来!”大人用指甲在他的胳膊上一划,露馅了,明晃晃的一个印子出来,这明显是从水里钻出来的证据。“啥货色,把好的没学下,遭皮溜谎的话学了一套又一套!”一顿饱揍是挨定了,紧接着,唉呀呀,唉嗨哟的哭叫声就从那家院子里传出来。
打是挨了,娃娃们也在总结经验,也在找应对大人们的法子。后来,他们知道了,耍完水,用干面面土把胳膊腿齐齐搓擦一遍,再怎么划,都划不出印子。大人用指甲在他们胳膊腿上划时,他们一本正经,不笑也不胆怯,一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的模样。划来划去,划不出印痕的大人们没有证据,也就没有了脾气。
儿时玩伴们耍水的趣事很多很多,真要细细说来,几天几夜说不完呢。
2019年05月12日于驰风轩
——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已被国家图书馆与多家图书馆收藏。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生命深处的吟唱——马腾驰散文研讨会的发言》的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