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稍子(一)
一九八一年,生产队开始分组,我所在的队分为前街一组和前街二组。那一年我刚刚大病初愈,伤寒病虽然好了,但全身起了一层黑皮,一搓一层,瘦骨伶仃的,身子很弱。
爹说,学就不上了,身体不行的话,上哈个学也没用,还是去放羊吧。
妈一听,说,娃病刚好,放羊爬高上低的,行不行。
爹说,就是去搭个梢子,没关系。
我问爹,啥叫搭梢子?
爹说,搭梢子就是给山里放羊的老羊户长当徒弟。为啥叫搭梢子,你去就知道了。
爹是老中医,很多想法就像他给人看病,望闻问切,总有个大哈数(大的方向与把握)。就像他让我去放羊,是一种似乎很高远又在理的想法。我当然同意了,正不想去上学呢,干干农活,放放羊又自由,又新鲜,何乐不为!
许久之后我才明白,让我去山里放羊搭梢子,是爹早预谋好的,他一定找队长商量过,搭梢子是他为强壮我身体开的一付药,目的是扶正固本,强筋健骨。
就要去山里搭梢子了,妈提前为我准备了被褥枕头碗筷衣服馍馍什么的,还装了一小袋炒面,临走一再嘱咐我,去了站山扒洼的,我的娃一定要小心!
我嗯嗯答应着,拎着行李就出门了。
我家与队部相连,过了队部门,就是大街,老远就听见“吁吁,驾驾”的声音,那是胡师傅把马车从大车门赶出来,正沿大街走来,牲口喷鼻声,脖子里的铃铛声,纷乱有力的蹄子踩地声,还有马车挂木(刹车木)咣咣当当的声音,如同一场交响乐,马车就在这一片混响中隆重走到我跟前。
“吁吁……”
胡师傳一手举着长杆长梢的车鞭,一手拉住挂木皮绳,一声号令,鬃毛修长的驾辕大红马和前面的两头满身披挂绳索的骡子瞬间就停了下来。
胡师傳把鞭子插在辕条上安装的专用铁套里,然后一边帮我提行李一边说:
"爷家!不叫娃上学去者,搭的什么梢子?!难道让一辈子放羊呢嘛!”
爹说:“大风大浪中锻练成长嘛……”
胡师傅哈哈笑着说,我看你是老背扇了!
和爹没说两句,胡师傅把行李拎上马车,让我上车坐到车厢帮上,回头一跳坐到马车前沿,抽出鞭子,“驾,驾”两声,马车就又在一片好听的混响中出发了。
胶轮大马车走过唐家大院门口,过了大坑沿就出村庄了。田野里正是耕种时节,在大壕壕,小壕壕,白道坡边的台地里,人们正在拉耧耕种,连绵不断的清脆耧铃声在春风里荡漾,好听极了;一片片播下种子的田野,就是一缕缕诗行,满目春光里,我心情大好!读死书,死读书。上学有啥用呢!还不如我去搭梢子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