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到底经历了什么?从一个纯情少年变成了一个老司机
少年时读了几篇野文,看了几本杂记,便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如此的清新脱俗,都不用老酒一壶上心头,就敢张狂地跟同桌叫嚣:白居易他就是个渣男!碎成渣渣!
换上小白裙,小心翼翼地踩着小碎步,盼望着,盼望着,还遇不见严重散光的少年;老白就不一样了,浔阳江头、鄂州河畔,随随意意,他总是能邂逅某个落单的少妇,“嘿,姑娘,我有好酒,你有故事吗?”
瞅瞅这挥洒自如风流不羁的撩妹技术,我辈自愧不如!
从豆蔻少女到年华正茂,言情小说看了一本接一本,白乐天简直就是让一众少女心疼落泪的男二啊!你看他灯红酒绿放浪形骸,但你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吗?
元贞六年,兵连祸结,家国不平,母亲带着白居易和几个兄弟回了老家符离。也正是在这里,十九岁的少年遇见了惦念一生的初恋——湘灵。
昼夜苦读的少年,在荡漾的春风中,看见使得四野寂静的明朗少女,如云中烛火点亮了沉寂的内心。
少女笑起来温柔纯粹,惹得少年红透了耳根,目光期艾地念道: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
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邻女》
邻家有个小妹妹,年方十五,生得比小仙女还好看。她就坐在碧纱窗下,听着我为她而作的诗。
元贞九年,白父迁任襄阳别驾,母亲决定一家前往襄阳团聚。若是一眼就能到白头,就不会有“棒打鸳鸯”一词的出现。
白母认为,儿子日后是要进官场的,必定得娶个于仕途有助益的妻子,不满意平民出身的湘灵。
少年人的抗争在父母看来如同玩笑,两年情谊转眼间就被远去的马车咕噜噜斩断。
三步一回头,十里一张望,想起你就泪眼朦胧:
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
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
——《寄湘灵》
夜半时分,相思成疾,已过弱冠之年的青年哭得像个孩子:
夜半衾裯冷,孤眠懒未能。
笼香销尽火,巾泪滴成冰。
为惜影相伴,通宵不灭灯。
——《寒闺夜》
元贞十年,白父逝世,依照礼法,白居易要在家丁忧近三年。
元贞十二年,丁忧完毕。看到湘灵依然等着自己,白居易再次鼓起勇气,向母亲提出迎娶湘灵,却再次被拒绝。
元贞十四年,以古代早婚早育来看,二十七岁的大龄剩男依然没有办法明媒正娶心爱的女子,满心苦涩酿成了一曲长相思:
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
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
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
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
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长相思》
九月的西风紧吹,月冷霜寒,无尽的相思拉长了秋夜。
冬去春来,草绿花开,心爱的人在哪儿呢?日日思君不见君,一日肠九回。我在洛桥北,你在洛桥南,十五岁那年和你相识,如今我已经二十三了。我就如同生长在松柏旁边的藤萝,家世门第是怎么都攀不过去。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么我愿成为山林中的走兽,每一个脚步都和你并肩而行,我愿成为深山里的乔木,每一条枝蔓都和你连理生长。
元贞十九年,白居易过了吏部考试,被授予校书郎。有了官身,白居易再次请求母亲同意自己与湘灵的婚事,然白母依旧不许。
少女已经不再是少女了,她等了十三年,足够一个孩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但,还是无法嫁给他。
面对如此赤诚热烈的感情,谁能无动于衷呢?白居易不敢看她带泪的笑靥,我走了: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潜别离》
别流泪,就悄悄地离别。
别倾诉,就偷偷去想念。
元和六年,白母仙逝。感情的最大阻碍已经没有了,可当年那个十九岁的少年如今已四十岁了,且有妻杨氏女。
某个下雨的夜晚,又想起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的少女: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夜雨》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小说中“我喜欢的人她在遥远的地方”竟是化用白居易的诗?
元和十年,白居易惹怒皇帝,被贬至江州担任司马,就是那个江州司马青衫湿,《琵琶行》正是这一年在浔阳江头写就。
也是在被贬途中,再见故人。
时光这位画师执笔作画,青丝染白雪,眼尾也勾勒了几缕纹路,他依然是四十四岁的少年,她还是四十岁的少女。
种种往事,万般情谊,只剩一句物是人非:
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蛾减旧容。
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
——《逢旧·其一》
久别偶相逢,俱疑是梦中。
即今欢乐事,放盏又成空。
——《逢旧·其二》
历史记载了开始,也好好地给了结束。
长庆四年,白居易在回京述职途中,绕去符离,却发现伊人早已没有踪迹。
在这之后,那个记忆里青衫随风动,吟诵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少年不见了,整个人变成了大唐第一“老司机”。
和眠花宿柳为歌伎写词很受歌伎爱念的柳永不同,晚年的白居易有些句子简直就是公然开车,比如“花丛便不入,犹自未甘心”,放在其他人身上,分分钟封杀的节奏。
泡泡吧喝喝花酒,那都是了了事,蓄养家伎,还专爱十四五的小姑娘,过个三五年,就嫌弃人家十七八的姑娘老了,不得人喜欢,转手就卖了,“十听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
你一个五六十的糟老头儿,还嫌弃人家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老,渣不渣?渣男一说,真不冤。
白居易的好基友,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渣男之一元稹,曾有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经历过无比深广的沧海的人,别处的水再也难以吸引他;除了云蒸霞蔚的巫山之云,别处的云都黯然失色。
用现在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如果世界上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
也许,湘灵就是白居易的“那个人”,也许只是世人的愿想,也许一个人在经历过无数失去后,就不再渴望得到。
历史客栈作者:皮蛋不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