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赛金花故居,阅读传奇徽州女子,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赛金花故居是一私人老板出资在原赛金花故园遗址上恢复、修缮的徽派园林,为一私家园林,又称“归园”,2004年5月正式对游人开放。
走进故居,不可避免地会提到它的原主人赛金花,而对这位生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叶中国的具有传奇色彩的徽州女子,我是不了解的,即使从网上、书上查询了大量有关她的生平介绍及不知是否真实、中肯的故事与评价,对她扑朔迷离的一生依然是疑云重重。
在此不想也不能对她众说纷纭、褒贬不一的一生妄加评论,即使各大名家对她的评价是否客观恐怕也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了。
赛金花故居在黄山和西递、宏村之间(黟县宏村镇北庄),但却没有黄山、西递、宏村那般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游人很少,显得有些冷清。它的静谧应该得益于它的鲜为人知吧,至少于我来说,之前对它是不知晓的。
走进园内,是青一色的徽派建筑,爬满墙壁的爬山虎在冬日里只留根筋,枝枝蔓蔓如同手绘一般,点缀在古香古色的白墙、黑瓦、飞檐间,伴着点点红梅,于肃穆中增添了几分春色。
赛金花原名郑彩云,其故居建于清代晚期,为黟县二都上轴村郑氏旧宅。听常年看守故居的阿姨讲,现故居主人为黟县一富豪,多年前购得故居产权投巨资修缮,成其私家园林,虽对外开放,平日也会居住于内,或邀约客户、友人前来品茶听曲,商榷、洽谈业务,举办家宴。
这是赛金花幼年的家,典型的传统徽派家装布局和摆设,依稀可见当年的情形,虽不是名门豪宅,却也是小康之家。
堂屋两侧是厢房,据说当年是赛金花父母及其家人的卧室,现如今是可供游人住宿的客房,千元一晚。乍听好贵哟,其实再一想,对照现如今各大酒店动辄上千元的客房标价,再看看老屋内精雕细琢的古床(据说是赛金花当年曾经用过的卧榻)、老柜子,样样都是得之不易、价值不菲的古董,住在里面体会一晚故人的生活,这个价格倒也并非漫天要价了,只是你要有胆量住在里面~
这个古董木床上雕刻着99只形态各异的小狮子,凑近仔细瞧瞧,一只只神灵活现、憨态可掬,蛮可爱,睡在这样的床上或许也不会太害怕~
蜡染土布蓝色印花床寝满浸着暖暖的乡土气息和浓郁的民族味道,柔柔软软的,看着就很舒服。是不是有想要留下来体验一晚的冲动~
二层阁楼是赛金花幼年时的闺房,出于对古建的保护,未对游人开放,只能在楼下远远地观望。据说当年赛金花的父亲让木匠把女儿闺房的门做成了漂亮的花瓶形状,仿佛瞑瞑中预示了她后来的命运。
彩云图,赛金花去世后,葬于北京陶然亭,国画大师张大千为她作了肖像画——《彩云图》,齐白石为她题写了墓碑。在故居,得以见到这副画像,一位集可悲、可叹、可怜、可敬于一身的弱女子,也是那个时代具有象征意义的悲剧人生的代表,今日读来,唏嘘不已:
陶然亭畔彩云墓
昨日黄花无迹寻
声震京华奇女子
名传海外俏夫人
浮萍无奈逐流水
败叶终归浪底沉
疑似洛神碑刻画
妖姝轶事久纷纭
当年的小彩云可曾在这个幽静的庭院里玩耍嬉戏,那个乖巧的可人儿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这里可曾留下她的欢声笑语和美好的童年记忆……
“好花常开、好景常在”,是我们永恒不变的期盼与祝愿,而“花无百日红,景无百日鲜”却是人力无法抗拒的现实。草木一秋,自然有轮回,而人呢?人生无常,说短暂却又漫长说漫长却又短暂,面对俏也不争春的梅花,不禁感叹: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梅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梅花依旧笑春风。
穿梭于清幽静谧的庭院,感受穿越时空的不真实感与眼前真实景致的碰撞,思绪总是会在这样的碰撞中延伸得悠远悠长……
花木易凋,井水常流,这口古井据说是赛金花及其家人当年使用的,一直延续至今,不曾干涸。
饮水思源,历史怎能忘怀。
曲径通幽处,庭园深深深几许。粉壁黛瓦马头墙,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树影竹篱,深深浅浅的轻描淡写,一抬头,一低首,看繁花落尽,听琴音余绕。
又一间对外开放的客房,近似于标间,紧挨着书房,古香古色中散发出些许书卷气,有别于前面遇见的古董级别的客房,感觉更适合商务住宿。
“古迹虽陈犹在目,春风相遇不知年”。走进书房,嗟叹兮,郑家也可谓书香门第,若当年不是家道中落,郑彩云也就不会变成赛金花,也就不会有古往今来许许多多个对她不曾停歇的纷纷扰扰,或鄙视不屑或赞扬称颂,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走进赛金花史料陈列室,里面墙壁上挂满了从国内外收购的大量历史资料、赛金花不同时期的照片,以及刘半农、鲁迅、夏衍等名人对赛金花的评价。
“那个女子,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尽的春色。眸子闪处,花花草草。笑口开时,山山水水。但那块发光的松石,却折射着她一生的因缘。她坐在自己的深处避邪,起来后再把那些误解她的人白白错过。一挥手,六尘境界到处都是她撒出的花种。”
不管历代名家对她如何评价,于我却是更愿意借用仓央嘉措的这一段柔软、感性的文字来读她。
“即使只是站在太阳的影子下面,也会感到温暖。”家道中落,出身卑微的美丽女子在她生活的那个乱世,要走上怎样的道路完全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自己能够主宰和左右的。
13岁被卖上花船,她是狂风巨浪中一朵幼小的花蕾,随波逐流是她无力改变的命运。而15岁嫁给年长她30余岁将近50岁的当朝前科状元洪钧为妾,是她命运的转折,也是悲剧人生的开始。
如果说真的有瞑瞑中命已注定一说,那我们每个人一生要走的路是不是一出生就已画好,无论怎样努力都逃不脱既定的轨迹?有时候我也会这样宿命。
回望走过的路、审视正在走的路,那个命中注定其实是源于我们内心与外界的冲突所引起的拼搏与挣扎中,内心的妥协。而当年赛金花嫁给状元洪钧为妾,或许不是她内心的选择,却也是她没有余地的选择。
在她嫁给状元洪钧为妾的同年五月,洪钧奉旨为驻俄罗斯帝国、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及荷兰四国公使,其原配夫人畏惧华洋异俗,遂借诰命服饰给三姨太郑彩云,命她陪同洪钧出洋,于是便有了后来公使夫人的一段段公案。
随夫出使欧洲四国的3——5年时间,是赛金花一生最为光鲜明亮的一段时光。她以公使夫人的身份在柏林居住数年,到过圣彼得堡、日内瓦等地,出入周旋于欧洲各国的王公贵族之间,受到过德皇威廉二世和皇后奥古斯塔·维多利亚的接见,结识了后来成为八国联军统帅的瓦德西,为她后来的传奇与争议埋下了伏笔。(是否结识瓦德西也是众说不一)
从欧洲回国后不久,洪钧因病去世,时年20岁左右的赛金花复又成为盛开在风雨中一支孤苦飘零的花,与5年前“花船状元“不同的是换了一个“公使夫人”的头衔,她的命运再次跌宕。
重入烟花柳巷与其说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如说是她所处的那个时代给她的判定。洪钧生前给了她一个家,他离开人世她便也就没有了家。身处乱世,她那样背景下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弱女子,出路在哪里?
她吃过怎样的苦,遭遇过怎样的大起大落,背负过怎样的骂名,行走在怎样的是非间,都已同她一起化作昨日云烟,而人们对她的猜测、想象、评论却是从未停止。
“救生灵于涂炭,救国家如沉沦。不得已色相牺牲,其功可歌,其德可颂;乏负廊之田园,乏立锥之庐舍,到如此穷愁病死,无儿来哭,无女来啼。”
这是当年赛金花客死京城报纸上刊登的一幅挽联,在此并无意评价她一生的是非功过,用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来品味吧:
“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
能够说出这般话的人,灵魂也不会是卑微的吧。
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我走我的路,任尔东西南北风。从某种意义上讲,赛金花是她所生活的那个社会那个时代的叛逆者,比起那些生活在男权社会的阴影中,在程朱理学的禁锢和沉重的贞洁牌坊的压迫下生命还未绽放即已凋零的徽州女人,她活得更像她自己。
即使她无法选择的出身背景,和命运赋予她的职业,是遭人唾弃的,她的一生也终未能逃脱悲凉,但毕竟她抗争了,以她的能力所能及的方式。
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分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去
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如花花似梦”,或许这是对赛金花谜样人生的更为贴切的诠释。
如今行走在为她而修缮建造的“归园”,亭台楼榭、假山池桥、曲径漏窗、长廊环园,一步一景,古朴幽静,这里不曾留下她的足迹她的身影,那一段史话也早已尘埃落定,无迹可循。
取名“归园”,也是寄托着后人对她的追思吧,生前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客死他乡,生后在她的故乡为她筑一处灵魂之所,也是家乡人民想要接她回家吧。
“留耕园”,想来故居现居主人也是一位喜田园、好耕作之人,因了日常俗务缠身,也因了不能了却红尘身份,亲到田地躬耕,便在这乡野之间辟一处庭园,留待有一天老来归乡,再来弹奏那一曲久存心底的“田园牧歌”吧。
而品茶是随时都可以实现的优雅、闲适的艺术生活,是文人墨客、商人世贾、文艺小清新们信手便可拈来的小资情调,不需要太奢侈,有一颗平和、淡泊的心便可,即使只在品茶的那一时一刻脱离俗繁杂念,于你我,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
更何况在这镶嵌了春天、好似画配了框子的窗子前,品茶赏园,心境该是何等惬意~
中国是茶的故乡,几千年积累下来的茶文化酝酿出了众多经典的品茶古诗词,而走进这满窗春色的私人茶楼,想起了唐代元稹的那一首《一字至七字茶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若赛金花再世,也会是她喜爱的居所吧。
回眸窗外,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如梦似幻,不真实的光影留下的却是真实的印记——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
池光天影共青青,拍岸才添水数瓶。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
循着古诗词,移步庭院,望水中倒影,虚幻如影相随,却是另一种真实的存在。若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打碎、扭曲了影像,没有人会认为它是真实物体本真的形态与样貌,而于人呢?
流言如同倒影,很多时候却会取代真相,所谓评价很多时候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主观映象,因而不妄加评论,保持沉默,也是对自己与他人的尊重吧。
更多时候,我们如同网中鱼,这张网来自于我们的境遇、所受的教育以及我们自身的观念与内心吧。
而水中游鱼、路边青青草,自然其实一直都是简单美好的存在,它们在那里,不声不响,你的来与不来,你的关注不关注,你的喜爱不喜爱都是你自己的事,与它们无关。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它们以自然赋予的姿态与方式迎来朝阳送走晚霞,淋甘露、抗风暴、抵寒暑,朝朝暮暮、日日月月,一春一秋,静默一生。
传递禅的意蕴,不需任何形式。你可以说它们孤芳自赏,陶醉在自我的小天地,但你的懂与不懂,那也只是你自己的事,与它们无关。这样想来,做为人类的那个“你”,倒是太过妄执了。
这满径的落英也曾引起多少咏叹,至今依然是有情怀之人触之生情的景致。
花谢花飞花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联想赛金花的一生,这一诗句跃上心头。
走过池塘,攀上假山,回望水中楼榭,每一个过往都已消逝在苍茫天际间,唯有脚下的土地从未消失。
转过假山,来到庭院最边缘,弧形围墙上覆着小青瓦,外面是田地和村庄,墙里墙外,如同两个世界却又自然和谐成一个整体。
围墙上留一个缺口便将园外的山容村色、田园人家收览无遗。
人工山水园林与世外桃源般的自然田园风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巧于因借,师法自然,将自然美景裁剪入园,是徽派园林有别于苏州、扬州等江南园林之处,如此也是得益于徽州地区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而为吧。
觅一处静室,于幽静中感悟走过的路,没有该与不该,也没有对与不对,每一步都是机缘巧合,于那一时、那一处刚好遇见,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无关乎人或物或事。有些宿命,却是曾经、将要和-ing......
遇见预示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