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著名作家、内蒙古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柏青
散文衬托生命的奇迹
——专访著名作家、内蒙古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柏青
来源:2016年8月26日《图书馆报》
记者:江水 通讯员:魏锋
柏青是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和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南京中山文学院客座教授,《西部作家》杂志创刊人。作为一名工作之余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他用丰沛的想象力和博取众长的胸怀,创作了属于自己人生故事和拓宽了散文文体,迄今创作发表小说和散文作品300多万字,著有短篇小说集《绿太阳》,中短篇小说集《柏青小说自选集》,诗歌集《凝视》《丰盈的雨雾》,散文集《孤旅》《等待起飞》《生命的姿态》《远行》等11部,编著文丛《大草原》、《兴隆沟传奇》等。曾获第八届内蒙古文学创作索龙嘎奖、草原文学奖等,全国财税系统文学大奖赛铜奖,散文《馈赠冬天的暧昧》入编《2010中国散文经典》,个人传略入编《中国当代作家大辞典》等。
殊不知,这位有着非凡勇气与才华的作家,十多年来在于病魔顽强抗争中以非常执拗的韧劲笔耕不辍,报刊上经常能看见他发表的文学作品,去年北京燕山出版社推出了他的散文作品《远行》,最近他的散文集《生命的甘霖》收到出版社终审通知,年末将与读者见面。柏青在对文学的爱和不离不弃中,激发了他对自身疾病顽强不屈抗争的勇气。日前,在拜读柏青老师作品后,带着醍醐灌顶的感动和惬意前去采访,让我们一起用心感受柏青老师如何在坚持创作中用心灵写作见证生命奇迹。
魏锋:柏老师您好,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从2007年您检查身体患疾而做手术到现在,将近10年时间,已做过十几次放化疗,您还坚持着焕发正能量的文学作品鼓励着读者,想请您谈一谈,是什么机缘让您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又是什么力量让您在与病魔斗争中还坚持着写作?
柏青:感谢江水和魏锋,谢谢你们不辞辛苦对我采访,令我感动,因为我并没有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家,每天诚实地写作而已。
关于文学创作,这应该从我上师范时说起。我是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读中文系时,我们班有个叫孙忠波的同学,他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者了。记得那年吉林省的春风出版社出版的年选文学作品集《花开千里》中就收录了他的短篇小说。一时在我们中文系三个班级中被传阅和称赞……这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心里暗想,应该像他那样“写点东西”!学中文的不搞文学创作是不是有点“不着调”呢?人生总该有自己的爱好吧,既然那个“当画家”的梦被“粉碎”了(高考前我一直在学习美术,想当个画家),那就“当作家”吧……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遇见”,在我心中埋下了这颗“绝然”的种子!
经过几年的准备和积累,直到6年后的1983年,我才在本地的《兴安文学》杂志上正式发表了第一首诗歌,《蒲公英》。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创作实践的深入,我对文学的认知和理解也在逐步加深和通透。直至,我视文学创作为我终生的爱好,精神的支柱和依托。我觉得文学是纯粹的,是崇高的,它与人生修为的终极——慈悲和爱是一致的,它是我一生要作好的功课!而事实上,文学创作不仅改变了我的生活视野和方式,也确实给了我用之不完的前行动力和唯美的高端精神食粮,以及思想范畴的魅力探索。
因此,在2007年患病至今,在肉体极限痛苦的情况下,我是靠文学的精神来支撑肉体,“拯救”自己的。文学已经成为我的“血液”。不然,九死一生的状况,我是挺不到现在的!
魏锋:据我们了解,在您坚持与疾病斗争的同时,还创办了一份《西部作家》的杂志,刊物来头不大,但名气却不小,团聚了好大一批作者和读者,每期刊物都有文章被一些大的文学期刊选摘。在当下这个文学日渐式微的大趋势下,是什么东西让你和你的文学团队能够以如此饱满的激情始终高举起纯文学的旗帜?
柏青:那是2012—2014年,我觉得自己有条件和能力创办一个纯文学杂志了。可以为身边众多的文友们“办点好事”了。只要有了园地,就可以为大家讲座,辅导,改稿,发表了……说干就干,一干就成了!仅仅三年,杂志在圈内名声鵲起,网站聚集了3000多人,名人作家有200多人,一时如火如荼。后来,终因身体不支和个人经费有限退出,转让了主编位置。
魏锋:从您早期的作品到现在的作品,是否也能看出您自身的成长与转变?
柏青:是的。作家杜鹏程说,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作家不是在写自己的经历的。我更是如此。因为我的性格内向,不怎么愿意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搞“社交”,习惯于静下心来“思考自己”,所以,很多创作素材都是“向内”的。我曾说过,我要从小我向大我蜕变。
魏锋:您创作的散文常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比如您去年底出版发行的散文集《远行》,是否可以将您的作品理解为关照自我的一种表达?请您谈一谈这部作品的主要内容。
柏青:这部作品可以说是经过4年的理论与实践吧,创作的77篇散文,其中大部分还发表在国内有名气的大刊上,有的还上了选刊。作品的内容分为四辑,第一辑:尘世,是写亲人、故乡、我的成长心路历程的,17篇;第二辑:物我,写我的宇宙观和世界观的,大都为人生和生命的探讨和思考,18篇;第三辑:知人,是写交际较频繁的周围人的,对其认识和了解,主要是对文学与人生的共识和差别。也是自认为数目不多的“客体写作”,17篇;第四辑:灵光,是一种“深度写作”,文章通过一些表象客体而进入高层思考。包括对中国文学和中国作家前景思索的《远行》;对宇宙规律、轮回思索的《馈赠冬天的暧昧》;对情感与人性思索的《爱的教程》《彼岸红霞,此岸蓝珠》等25篇。
《远行》比之于2009年出版的《生命的姿态》在思想上又有了新的开拓与发现;在散文的整体驾驭上更加娴熟;语言更新颖有张力。如果说《生命的姿态》是围绕个体生命来认知和发现的,那么《远行》是写的人生和生命的普遍迹象,更具普遍意义和普世价值。此散文集所呈现出来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代表了作品的最高价值,尤其是在思想上的更新与发现,也是构成“柏青散文”的特色。因此,也吸引了评论家的关注和评论。知名评论家在报刊上发表的评论文章就有近20篇。
魏锋:一般来说,写文章就是说事。事情说清了,文章也就写完了。但是,要写好一篇文章,要达到说的事动人、被说的人感人,需要有高超的语言手段,高妙的语言技巧,这就需要讲求语法修辞,语言能力。您是如何看散文创作的。请您具体谈一谈?
柏青:写文章又和说事不同,因为文学是形象思维的,写出来的东西是要人看的,为了让人爱看,看了后感同身受,通过几年的不断摸索,从理论上也摸到了散文的边棱四置。
第一是散文的真实。散文是以“我”为题材的,它首先要真诚。散文的作者要始终站在前台与读者沟通,不能躲藏,要真实地让读者全面审视。第二是“个色”。前段时间,文坛上热烈地讨论“创作风格哪去了?”其实质就是作品特色问题。在散文上我们把它叫个人色彩更进一层。散文就应该写出自我,要写出“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的区别来,不然,千人一面,千人同感,生活豆腐账,那是很糟糕的。第三是好而短。曾几何时,有人故意把散文写得很长很长,竟然可达10多万字。倒像个长篇小说。短一点的也要3-5万字,真是很吓人的!这并不是说长的等于不好,就中国文学、文字的传统和优长来说,还是越简约越好。像老庄孔孟的论著,像司马迁的《太史公书》,像蒲松龄的小说。毛泽东也一度提倡过“好而短”的文章和文风。第四是经典。经典关乎高贵,而与通俗、平庸无关,纯粹的文学散文很难拥有广泛读者。作品的好坏与点击率无关,与读者多少无关。作家要有强大的自信心,要耐得住,宁少勿多,宁精勿滥,坚持经典标杆,永远不给自己“放水”。我特别讨厌散文作者没有思想,没有精神,没有骨气,没有个性,堆砌无意义生活微细节,只注重稿费的多寡,把短篇写成长篇,把长篇写成更长篇……
一篇好的散文,应该像中国的古钱币,外圆内方,在无为里有为;应该是不可预设,可遇而不可求,它有丰厚的文化底蕴,是作者N年人生阅历和思想经历高度浓缩的厚积薄发;应该能全面反映作者的艺术造诣、人文情怀,读者能见到作者一颗自由而诚恳的灵魂。
魏锋:您认为一位作家创作散文取材的途径主要来自哪里?
柏青:我以为,散文作家取材有两大根本途径:一是外向客观客体,写自己以外的人和自己所看到的客体物质世界;一是内向主观主体,写自己一个人的所有感受、经历和精神世界。散文是内向突出“我”的主观文体,应该多向那些自传、半自传的小说名篇汲取由“小我”至“大我”的精华与经验。在文学史上自传、半自传名篇俯仰可举,如,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郁达夫的《沉沦》,老舍的《正红旗下》;萨特的《小偷日记》、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毛姆的《人性的枷锁》、马克·吐温的《苦行记》、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卡勒德·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等等。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向内深掘,探幽摄微,将那些一闪即失的灵光与变化多端的心理幻象牢牢地捕捉住,物化为可以触读的流畅而华彩的文字情节。读者能在拨开小说的繁枝之后,看到作者的真面目与心灵。这便是文学的功能与魅力,也是散文作者的练功区段。
写自我,坚定、赤诚地写自我,怀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悲欢离合的心绪写自我。要像巴金写《随想录》那样写自我。用自己的经历和教训,用自己的苦难和人生,告诉读者,告诉民族和国家,告诉未来自己的感受和认识、理解和期待。
然而,一个人的经历总是有限的。一是阅历;二是身体。一个作家通古博今、学富五车也好,有极强的创造力也好,活到一百岁也好,他总是有局限的,面对人类历史长河,他只是很短的区段,甚至是一个点。文学是一种传承,这就要求作家做最好的自己,在这有限的创作时光里,用自己过硬的作品诠释人间的至真、至善和大美,抓住一星点人类思想的永恒星光,为文学星河增光加彩,前赴后继,代代相继。
宇宙永恒,人生闪烁。万物同理,不想落幕必须落幕,不想下车又必须下车,就像我给这本书的第一篇文字,该画个代表暂停的句号一样啊。
魏锋:在您这些年的写作中,是否一直都有强烈的个人经验在里面?您的创作理想是怎样的?
柏青:当文字堆砌成一段话,你就在告诉世人你的心境,你的理解,你的道理。尽量把自私做到公平。一篇有质量的文字产生之前,都需要作家心平静气,除祛杂念,空胸旷远,一心一意。任何生活中的不愉快,不干净,不争气,都不要带入创作的心境里。这样,所写文字才能确保其纯正,然后,才可能保证慈悲与爱的纯度。现实的世界就是缺少慈悲与爱;现实的人心荒凉至慈悲与爱的种子的干枯!我坚信文学完全有能力来担当这人类心灵工程的美丽重任!
魏锋:现在的图书很丰富,请您谈谈您的阅读生活?每天有没有固定的读书时间?
柏青:2014年之前,我虽然需要按期治疗,但不是长期住院,自由活动的时间还很多。我可以看书,看报,写写书法,画画画什么的。可到了2015年出现了肠瘘以后就长期住院治疗了,几乎没有什么“自由”,看看书报,散散步已经成为奢侈的想往了。
我说,我被疾病搜刮得只剩下一个小米手机了……心中任何想往都靠这手机了,困难重重,每天24小时清洗肠瘘,24小时鼻伺无渣营养液……七八根管子把我绑缚在床上,不能随意动作。
但是,只要能避开护士,医生,陪护,妻子的眼睛,在手机上“抠字”,我会像健康人那样,忘乎所以的。
面对病痛和死神,我是用文学文字来维护精神的丰裕和高雅的,维护一个思考者的高尚尊严的。
散文创作需要知识,需要阅读。这也只能靠手机。我住院期间,手机上网流量每月需要3gb,有时还是不够用。
魏锋:对于读什么样的书您的选择标准是什么?对于读书有没有一些难忘的趣事?请您分享一下您的阅读理念或是阅读感悟?
柏青:一个人喜欢读的书不是固定的,它会随着个人阅历的不断丰富和创作实践的延伸而不断变化的。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贾平凹和朱苏进的小说;后来又喜欢上了张承志的小说和散文,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又迷上了周国平的散文;到现在又喜欢上了胡赛尼的小说,如《追赶风筝的人》等;现在又开始在研究梭罗的长篇散文《瓦尔登湖》……
魏锋:对于低迷的国民阅读率您怎么看?请您具体谈一谈您生活中与图书馆的情结有哪些?
柏青:我曾不止一次的当朋友们说过,如果可以自由择业的话,那我首选“图书馆管理员”这是我心目中最美好的职业。因为,它会让你整日以书为伴。这万卷诗书,就是千百位高师,教你不断成长,成熟和完美……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阅读这般美事,有许多人是掷之脑后的。他们总说忙,没有时间。他们在忙什么呢?无非是想当官,想作大款,想作“贵族”。想往着每天吃山珍海味,住别墅,开保时捷,出门坐头等舱,前呼后拥,鲜花束束,镁光闪闪……有这些勾当你说能不忙吗?能不累吗?哪有时间去看砖头般厚的枯燥的书呢……久而久之,一些人的心便荒芜了,变得坚硬了,世界也就随之寒冷了……
魏锋:这几年您一直坚持创作,而且不断有新作问世,能不能介绍一下您现在创作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哪些方面?是否还有新作推出?
柏青:“用文字向世界的诉说”我选择了“散文”这种表达,而不是小说和诗歌。
因为,散文是一种藏不住人的写作。散文要求真实,而真实也就是袒露自己。袒露自己,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使微弱细小,也一定是亲声耳语。而不敢袒露自己的人,也只能让文字变成虚弱的舞蹈。散文作者必须具备把握袒露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袒露自己犹如高难度的走钢丝,老老实实袒露自己,会让文字显得木讷,因害怕越真原半步,在原地诚惶诚恐;过分袒露自己又会让文字显得轻佻,虽然从表面看激情万丈,抒情无比,但实际上未必与更多读者的心灵碰撞与重合。
但是,将自己全盘托出后,读者看到的并非写作者的心灵,亦可从中看到读者自己的心灵。让人的心灵在上升与下降中各自得到救赎,能够体现出生命和世界何以永生的确凿例证。
与诗人和小说家相比,散文家是最无奈、最焦灼和最紧张的。散文家的无奈在于生活不容许篡改;散文所涉及的知识不可能全通全融,甚至只能储备它的百分之几。这就需要不断地学习和知识更新与积累。一生都在学习,时间也是不够用的。
不妨向你透露一下,我已经开始写一篇长篇自传体散文,暂定名《飘飞的蒲公英》,这种方式很适合我。但受疾病的困扰,也许难以完成,但要坚定地去做,以求“生命的效率”和“灵魂在高处”的不遗憾人生。一个作家能否走到底,拼的不是拥有什么样的生活,占有什么样的素材,而是精神世界的韧性、广度和深度。
世间美好的东西,不会轻易到来。相信造物主的安排,都是别有用意的,它为你设下重重险阻,只为成就你。哪怕不幸,也是曲折的美好。只要你肯竭尽全力的努力,就一定会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你看,一只渺小的飞虫,它用上帝赐予的翅膀,飞越了山巅湖泊,与时光竞走。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它,它会飞向博大。
一息尚存,写作不止。我要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向每一棵小草,每一个生灵,每一次日出,说出感恩的心语,说出人类的高洁和思想的发现。
魏锋:感谢柏青老师接受我们的采访,祝福您早日康复,万事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