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郑宗明作品

身后,那严厉的目光

——追忆我的父亲

郑宗明(福建)

父亲走得太突然了,当弟弟的皇冠车犁过夜色载着父亲到达老屋时,父亲只有一口气;当我从福州和家人赶到老家时,只能握住老人家冰冷的手悲痛欲绝。

当我重新审视父亲走过的一生,我感受到是身后父亲那严厉的目光在时时地鞭策着我。

在我印象中,父亲总那么清瘦,一生都没有胖过。也许是生活的艰辛,那眼睛总是充满忧郁,不苟笑中透出严肃,也透出一点威严,以致于我们兄弟姐妹总是怕他,我们做错了事,他眼一盯,我们就赶紧收手。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我们读懂了他的的希冀。

父亲出身在一个穷苦的家庭,以致于年少之时,没有念过一年书,以后也未能写全自己的名字。但却是苦难伴随着他的一生。解放前夕,由于强势家族保长的报复,连累父亲被抓了壮丁,就是这几个月的国民党兵的生涯,(父亲所在的国民党部队文革后拨乱反正,被定为起义部队)父亲整整被折磨了四十年。每一个运动,都是一个反面的角色。常被扣上“国民党兵痞”、“历史反革命分子”等帽子。而在我的高中毕业外调档案上,也未能幸免,企图从政治上判我死刑。由于他的文盲以及所带来生活上的痛苦和不便,因此对于我的上进特别关心。记得高考后,我遗憾地告诉父亲没有考好,可能上不了大学,以致于父亲难过了好几天。当他得知我考上北京的大学后,十分高兴。当时家里经济十分困难,父亲到处张罗,凑了些钱,送我到县城,住在高中同学家,第二天送我上车。父亲以我为荣,在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了他的期望。以致于他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儿子将来的命运。

最惨的是在文革时期,父亲被关在“教改班”,要交代所谓“历史问题”,由于父亲没有什么可交代的,又不识字,没有交代出问题,常被毒打。后来他告诉我:为了活下去,就靠喝尿自疗伤。更有甚之,那些恶棍叫嚣“再不说,就让你儿子从北京滚回来,让他大学念不成”。这一威胁,击中了父亲的软肋,为了儿子的前途,父亲屈服了,请了村里同在“教改班”的老师,编造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总算过关,也保了一条命来。四十年的时间,父亲不时处于失控的下坠气流之中,唯一能做的就是心惊胆战和小心谨慎。父亲的罪名直到文革结束后,拨乱反正,纠正冤假错案,才得以平反。回想那动荡的年代,一个小小的村子充满着不少的地富反坏右。那些稍有权力的人,用那污蔑的笔触,堵死了多少人的上升通道,使他们的入党、提干成为泡影。历史是无情的,作恶的人,终有一天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父亲是勤劳的。他的一生虽然是在动荡中渡过的,却扮演了不少角色。凭着自已的小聪明,他虽没有文化,却是能够钻研出一些道道来。他学过理发,当过小学校工,摆过小摊。解放后,小时候我见过家里有过不少害虫的标本,原来他积极参加过农技培训,也算是一个农技爱好者;后来他到镇上当搬运工,一个偶然的机会,选调到县颗粒肥厂当工人,1956年上调到县商业局龙舌龙厂当正式工人,由于工厂是流动的,经常下乡,父亲在厂里从一般的绞丝工,经过刻苦自学,成了熟练的柴油机工。我有时惊呀,没有文化的父亲是如何经过自学,把柴油机开得很风声水起的。当上工人,原以为端上公家的饭碗,本以为可衣食无忧。当1962年因困难时期刮起下放风时,本来父亲不是下放对象,为了给别人留名额,他却毅然响应国家的号召,自己主动申请下放。而接下来是艰苦卓绝的三年困难时期。一个穷苦的家庭,没有任何的生活来源,又是一个年年超支户,仅靠卖了粮食来交超支款的家庭,日子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但父亲没有气馁,仍然想方设法寻找营生来补贴家用。以后生活好了,父亲仍然改不了他的节俭。一碗地瓜粥配上咸鱼,就是最好的佳肴。晚年他又重整起旧业,在镇上摆个理发椅,其乐融融。后来他理发理不动了,就热心起村里的公益事业,担任老年会会长,每天清晨忙着打扫祠堂会所。由于这时弟弟事业有成,父亲的零花钱多了,就经常接济困难的老人。在村里幼儿园,父亲捐款五仟元,曾有一间以他命名的教室。从父亲那严厉的眼光中我读懂了他的坚韧和慈祥。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感到父亲那严厉的目光的存在,我没有理由怠懈。多年来父亲那种平凡、踏实、吃苦的精神一直在激励着我。如果说我在人生道路上有所进取的话,我感谢身后父亲那严厉目光的督促。多少年来,我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窗外急驰而去的风景,我仿佛看到身后父亲的眼光在注视着, 注视着,充满柔情,充满爱意。

【作者简介】郑宗明,福建省惠安人,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国家注册安全评价师、安全工程师。历任省煤炭工业科学研究所总工程师、省《能源与环境》(CN35-1283/TK)杂志常务副主编。一个行走在工程、科研、咨询领域的技术人员,对于文学、书画、收藏有广泛的爱好。散文、诗歌散见于《福建日报》、《中国煤矿文联通讯》等。书法作品二次入选福建省太阳石美术书法展。名字入选《中国专家人名辞典》、《中国发明家成果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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