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 泾 河：往事如风 2
往事如风2
文/泾河
2
小妹夏静学习好，高中读完考上了师范大学，毕业后分到一家重点中学任教，找的老公是她同学，也是个中学教师，两个人的工作是个好工作，就是一年四季地忙碌——平时忙带班、忙教学，放假忙补课、忙办班，虽然在一个城市，见面还要预约。我常常取笑她，说跟她见个面比见市长都难。弟弟夏末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毕业后就留在了美国工作，找了一个华人姑娘，在美国结婚成了家。
十年前，我们家买了一套商品房，原来从单位买的房改房就闲置了，房子出租了，一个月可以收两千元的租费。前几年房子出租很顺利，可就在去年，租房出了问题，把我折腾得不轻。事情是这样的：租我房子的人叫张小雷，是某大品牌纯净水的送水工。我们双方签订了租房协议，房租每月二千。第一年房租交得很及时，觉得这个租客挺好的，但第二年的元月，就出了大问题。那一年的春节是元月18号。大年初二，也就是元月19号，物业打来电话，说我家房子漏水，漏了好几家，叫我赶快去打开房门，查看情况。我赶紧打电话给张小雷，他说他节前已经回河南开封农村过春节去了，房子里没人。我说他住的房子漏水了，漏得很严重，邻居报给物业了，物业让打开房门。张小雷说，那你就打开房门吧，房子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我到房子门口时，物业的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我用备用钥匙开门，开了半天打不开，我又打电话给张小雷，他说锁芯他换过。我质问他为什么不早说，他说他忘了这档子事。水火无情、闲话少说。物业叫来开锁匠，门终于打开了。里面积了好多水，人一进去，水已没过了脚面，房子里某处的水，仍在哗哗地流着。物业的水工王师傅赶紧关了入户水管的阀门。王师傅踩着水进到室内，把卫生间和厨房的地漏的盖子全部打开，把卧室和客厅的水往有地漏的地方扫。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忙活，水终于排干净了。水排干净后，物业工程部的人员开始查找发水的原因，一行人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套纯净水的罐装设备。工程师看了后说，这套装置算不上什么设备，就是一次可以同时给四只桶罐装自来水的简易装置，水没有经过任何设备过滤，直接从自来水管引水。很明显，租房人在这里罐装假冒纯净水。漏水的原因也查清楚了，是罐装装置和主水管连接处软管爆管引起的漏水。这套房子是砖混结构的老房子，共有六层，我家的房子在601，给物业报告被淹的是101，中间还有四户，物业敲门，均没有人。经联系业主，业主均去外地过年了，家里没人，所以被淹情况不明。101号的整个房顶都被水浸泡了，墙皮已经起了泡，屋子里也积了水，多处被水淹了。物业明确地说，这家的损失要我负责赔偿。我答应，没问题，我给人家道了歉，人家知道房子是租出去了，也没说什么，也没为难我。才是大年初二，装修啊、定损啊、赔偿啊等等也没法说。中国人过年是天大的事，我和人家协商，一切等过完年再说，人家说行。我帮着人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家了。临走，物业的人说，中间四户的损失，等业主回来，再查看，找装修公司评估损失，所有的损失，都要我来赔偿，我只有答应的份，还能怎么着！
正月十五一过，张小雷回来了。我把张小雷带到物业经理那里，经理姓黄。黄经理说，被淹的那几户，人都回来了，被水淹的总共有五户，由于是老楼，防水做得都不好，从上到下，被淹得都很严重，物业叫了一家专业公司评估了一下，这五家的损失，大约在15万左右。张小雷一听吓懵了，但他毕竟天天在街面上混，表面上表现的仍然很镇定，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答应，所有的损失都由他来赔偿。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口气。张小雷说，得给他几天时间来筹措资金，黄经理步步紧逼，让他说死，得几天，他说得十天。黄经理和那五户的代表协商后，同意给他十天时间。黄经理怕张小雷赖账，临走时敲打他说，你只要好好配合，把这几家的损失按时赔上，你制做假冒纯净水的事，我们可以不向有关部门举报。如果你不按约定的时间赔偿，我们就向工商、公安举报你，追查你的违法行为，一毛钱的赔偿你也少不了，还让你吃牢饭，那头重、那头轻你自己掂量。张小雷听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头点得像磕头虫似的，满口答应，很快还款。
十天后，到了约定还款的日子，张小雷突然消失了。我和物业打开房门一看，张小雷的东西已经拿得干干净净——这小子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五户邻居将我和张小雷一起告上了法庭。张小雷跑了，责任全都压在了我身上。庭外调解时，法官说，我应该赔偿每户损失的三万元，共计人民币十五万元，至于我的损失，至于张小雷的法律责任，应当是另一种法律关系，让我去公安局报案，先抓到人，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赔偿我的损失。人民法官、公正办案，我也就信了。但对于工薪阶层的我，十五万元是一个大数字，平时我们全家的收入，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就没有多少积蓄。最后，经我们全家商量，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套房子变卖掉，来赔偿人家的损失。
由于急于出手，我们把房价标得很低，挂出去不久，就以五十万成交了。我们家的家风就是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平时就不愿意欠任何人的帐。我们和那五家人签订了赔偿协议，很干脆的赔偿了十五万元，了了这场官司。随后，我就去派出所报案，希望他们能抓住张小雷，让他赔偿我的损失。警察一听，说你这是民事纠纷，应当去法院起诉，抓人的事，也是法警的事。我说，我是才从法院出来，法官告诉我，抓张小雷的事找你们。公安说，这样说是他们在推脱责任，抓张小雷的事应当找他们，他们的案子只办了个半拉子，这事不归我们管，也立不了案，就找他们。我一听，这是两家踢皮球了，就泄了气。我知道找法官又是那一套说词，我决定认了，但心就像被洗衣机拧过的衬衣一样，绞在一起，特别难受。我痛惜我的资产，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被薅了一块。
闺蜜郭丽丽知道我现在手里有一笔钱，整整三十五万，存在银行，暂无用处。她成天给我灌输“你不理财、财不理你”的道理。她说，这笔钱，你不投资，存在银行，不但赚不到利息，还会亏钱。我听得目瞪口呆——钱存在银行，为什么还会亏钱？凭什么？她说，你这个学中文的，在财经方面，知识有盲点，我得给你补补课。上个月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上涨了2.7%，目前银行一年期存款利率只有1.5%，以上个月的2.7%计算，你一年期存款的利率为负1.2%。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你的存款不但不给你赚回利息，而且本金还会损失1.2%。我一向对理财一窍不通，她这一说，我一头雾水。我说，照你这么说，我的本金都拿不回来了？她说，不对，本金会拿回来的，利息也会拿回来的，CPI的上涨，其结果是同样的钱购买力下降了，购买力下降，这是隐性的，反过来说，就是你赔钱了呗！
由于郭丽丽的洗脑，我开始考虑用这三十五万来投资了。想了一圈，开便利店和餐饮店最容易入手，问题是，做生意我没有任何经验。最后，郭丽丽帮我下了决心：买房。她说，你想想，这几年，什么东西涨价最快，答案别无选择，只有房子。西安的房价涨得像一匹野马，打着滚涨，CPI是追不上的。你买房，不但不会赔钱，兴许还会赚不少呢！咱俩这关系，像人民币一样坚挺，我能害你吗？
我听从了她的理财建议。
城东有一家楼盘叫东方家园，才开盘，正在销售，我买了一套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由于在城市边沿，价格相对便宜一些，每平米不到一万元，我付了三十多万首付，就顺利地拿到了房子钥匙。由于以投资为目的，没打算住，所以一直没装修，但物业的各种费用一直得交，也算多了一项费用支出，令我很心疼。
这几年，西安的旅游市场非常火爆，旅游市场的火爆兴起了一个新行当——民宿。民宿源自欧洲，也有一说源自日本。简单地说，民宿就是利用当地居民闲置房屋资源，为游客提供以体验当地文化、生活方式的小型家庭式旅馆。民宿有别于普通旅馆或饭店，它没有高级奢华的设施，但它能让人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体验当地人的日常生活，更主要的是服务价格低廉，很受游客、尤其是旅游达人的青睐。
郭丽丽有个表姐叫孙亚男，是一个社会人，一直在做生意，平日里常听郭丽丽提起她，据说生意做得很大。孙亚男在东方家园租了十几套房子开办民宿，她把租来的房子，按照统一的风格进行了装修，统一配备了家具，作为民宿经营。有郭丽丽的牵线，我的房子也租给了孙亚男，由她统一装修，统一经营。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她经营，至少物业的费用不用我再掏了。三个月后，房子装修完成，我去看了一下，是简装，挺好，房费给我付了半年。民宿的经营依赖网络，客源主要是线上招来的，所以，从外表上看不出经营的好坏。
半年以后，该交房租了，打孙亚男的电话，打不通。问郭丽丽，她说孙亚男和她有一个多月没联系了。我去房子看看，敲开门，住了一对陌生的夫妻，说房子是他们买的，不是租的。卖给他们房子的人，正是孙亚男。男主人叙述说，孙亚男卖给他们房子时，告诉他们，这套房是回迁房，暂时没有房产证，价格很便宜，他们和孙亚男签有买房协议。我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啊！
郭丽丽陪着我，找到孙亚男的家，孙亚男的丈夫——郭丽丽的表姐夫在。表姐夫说，他和孙亚男离婚已经两年多了，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孙亚男以前开公司，赔了好多钱，欠了许多账，这次投资民宿，租了十几套房子，本以为能赚钱，但经营了几个月，发现不赚钱，连房租都赚不回来，还搭进了装修的钱。她被债主逼急了，干起了诈骗的事，把租来的十几套房子，以小产权房的名义卖掉，卷钱跑了，来我这里找她的已经好几拨人了……
我去我的房子，找那对夫妇，我告诉他们，他们上当了。我把我正规的买房合同出示给他们看。他们也给我看他们的买房合同，我看了一下，那个合同就是他们和孙亚男签订的买卖协议。我告诉他们，那个合同是假冒合同，无法律效力的，房子本来就不是孙亚男的，所以买卖不成立，是诈骗。他们一听，没了主意，虽然孙亚男把房子按原值一半的价格——五十多万，卖给了他们，但这笔钱可是他们全部的家底。
这对夫妇，男的叫张亮，女的叫于淑萍，是陕南人，年龄三十多岁。据男的讲，十多年前，于淑萍不愿意父母定的娃娃亲，与邻村的同学张亮私奔，逃到西安东郊躲藏起来，他们在附近农贸市场摆摊，以卖汉中米皮为生，辛辛苦苦十多年，才攒了这五十多万元。本想着在郊区买个小产权房，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没承想会上当受骗。我看他们可怜，也没有立马让他们腾房子。遇到这事，他们束手无策，我和郭丽丽出主意，让他们先去派出所报案，让警察抓住孙亚男，追回被骗资金，以挽回损失。他俩按我们说的去做了，回来告诉我们，已经有好几家报了案，他们只是其中之一。我心软，答应在没有破案之前，让他们暂住。
以前在单位上班，和外界接触不多，我没有想到社会会这么复杂。做个普通人，也得小心翼翼，否则，会有一大堆陷阱等着你。郭丽丽怂恿我，下个狠心，把张亮两口子撵走，把房子收回来。她说，当是他们上的，损失就该他们承担，赶走他们，你继续租你的房子，你不会损失什么，再说啦，你在此事中又没有什么过错，从道义上，也说得过去。我思前想后，看着他俩口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和无助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我始终没有下决心赶他们。
半年后，孙亚男被抓住了。
据公安局办案人员讲，孙亚男被抓住时，正在海南岛晒日光浴。人是抓到了，追回的钱不多，这笔钱按比例分给了几个受害者，张亮、于淑萍夫妇，分到不足二十万。张亮夫妇主动打电话给我，交还了房子的钥匙，并千恩万谢，说我是好人，问我这半年的房租如何结算，他们不会赖账。我说，你们也被骗了，损失惨重。虽然跟我没关系，但我能帮你们多少算多少，房租就算了吧！房子交给我就行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泾河，男，本名赵忠虎，陕西咸阳彬州市人，生于1965年，
1987年毕业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现供职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市作家协会会员，媒体自由撰稿人，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代表作有中篇小说《北山纪事》《北山往事》《白马河之恋》《丑牛》《一根稻草》《隔壁老王》等，散文《在那遥远的地方》《二十年后访红楼》《那年那月》《追忆新民镇老城》《风起云涌白吉镇》《风从故乡吹过》《风雪夜归人》等，其中散文《风从故乡吹过》2019年10月荣获庆祝建国七十周年“我和我的祖国”征文大赛一等奖。有多篇新闻稿件、散文、小说、文学评论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陕西作家网、《陕西日报》《西安晚报》《华商报》《咸阳日报》《中国青年》《西北文学》《陕西文学》《长安学刊》《华文月刊》《杨凌文苑》《豳风》等纸媒。《泾河作品集》已在中国作家网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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