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钱子李主任以身试药，马钱子到底有多毒？《追寻经方梦》连载之（15）

李保平，从事中医临床二十余年，具有丰富的中医肿瘤临证经验，提出“从和解入手，肝脾肾同调、清和消补四步疗法”，治疗恶性肿瘤，调理肿瘤及术后预防复发。临床善用虫类药，治疗各种恶性肿瘤、白血病，广受海内外患者好评。

以身试药，马钱子到底有多毒？

最早关于马钱子的传说，或许是南唐李后主之死。李煜误服了含生马钱子的毒酒，全身抽筋而死。宋代王铚的《默记》更夸张：“前头足相就，如牵机状。”在我小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家讲，以前生产队的时候，就用生马钱子来毒狗。顾老师也说，“马前食之，马后死”，所以叫“马前”，又因为长得像大钱，故称“马钱子”。

受顾老师的影响，从学医迄今，始终喜欢用黑白散对付各种痛症，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曾一度怀疑，马钱子是否真的有毒？

96年寒假，邻家的婶子说要找我看病。村里传闻，说她中邪了。白天都挺好的，一到晚上，就不能动弹，还躺在床上哼哼。当地的诊所，也看了几次，换了几家，效果都不明显。大神也跳了，还是不见起色。连续好几个月，几乎天天如此。后来又到了县医院，看过专家，还是不行。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想找我碰碰运气。患者每天晚上腰和右胯、右侧整条腿麻木刺痛。详细了解之后，我发现她在秋天收稻子的时候，曾经不小心从车上掉下来了。

“当时腰还疼了好几天，后来没管它也就好了。”她说。

“那你这次疼的地方，和上次是同一个位置吗？”我好奇地问。

“上次是腰疼，这次是右边屁股和整条腿疼。”她说。

他还拿出邻村一个老中医的秘方，其中制川乌、制草乌各15g，正是小活络丹原方，让她连吃三天，说是治一个好一个。她吃了一个礼拜，腰腿疼却是有增无减，而且连白天都疼得一瘸一拐的了。

我用顾氏家传正脊手法，将腰椎做了舒筋，发现效果不明显。同时也发现，在腰椎4/5节的地方，右侧棘突有明显的压痛，我用大拇指轻轻点按，患者就喊“整个腿都疼起来了。”便用力点按腰部的压痛点，大约过了几分钟，腿痛就开始缓解了，但腰还是痛。接着，我发现在她的两手后溪穴处，也有明显的压痛，我点按了以后，她说腰疼有缓解。我采用后溪透刺合谷的方法，在两手后溪分别进了一针，针尖直接刺向合谷。让她活动几下腰，接着一边点按腰部的压痛点，一边让她试着活动右腿，没想到腿疼明显减轻。

针灸竟有如此神奇，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腰部的压痛点，已经没有明显的压痛了。我让她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竟然不怎么疼了。我继续用泻法，一边捻针一边让她活动两腿，虽然右腿有些酸软，但疼痛却是一点也没有了。在家人和邻居们惊奇的目光下，病人竟然可以和平常人一样了。就连蹲下、起来，活动了半天也没事了！我看到针刺后溪的效果这么好，也没舍得拔针，而是每隔几分钟就行针一次，同样采取泻法，留针一个多小时。

我包了七天的顾氏家传接骨丹，每次1克，每日两次。黑白散每次1.5克，每日三次，每六个小时服用一次，以白酒冲服。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她跟我说，不仅当天晚上没有犯病，连麻木的感觉也基本好了，还说要包饺子给我吃，边说还边抬腿显摆：“腿一点都不疼了”。

后来，我自己有一次把腰闪了，一转身就腰疼，还不能蹲下，蹲下一起来腰就痛得厉害，像针扎的一样剧痛。我如法炮炙，试了下手上的腰痛点，有压痛，针刺之后，活动腰，还是痛，效果并不明显。按两侧后溪穴，压痛明显，我把左手掌翻过来，掌心向上，在后溪穴刺了一针，针感极强，整个手到前臂放电样的传导，腰痛明显缓解，留针半个小时，腰痛就基本没有任何感觉了，过了两三个小时，腰又开始疼了。再扎后溪穴，针入痛止，过两三个小时又疼。反复几次都是这样。实在不行，就得上黑白散了。

第一次，我吃了1克的黑白散，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腰痛就开始缓解，但是三四个小时以后，药劲过了，腰又开始疼了。第二次我吃了2克的黑白散，这次足够量，整个晚上腰都没有疼过，而且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腰部的肌肉有跳动感。之后，我连续吃了一个礼拜，每次2克，每日两次。腰痛痊愈。

我发现人的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对马钱子的使用量也截然不同，而不同的疾病，对马钱子的使用量也不尽相同。

2015年的时候，那段时间痔疮总是反复，那时我还不知道刺猬皮是痔疮妙药。所以说，白天看病，晚上看书，才能当一个好医生。医生懂得越多，对病人也就越能负得起责任。

最疼的就是外痔，而我偏偏就是外痔。常规的方法，能用的都用了，时好时坏，总体来说效果都不太理想。坐着疼得受不了，站久了又累，索性就躺在床上看书，我发现《中华本草》这样记载马钱子：“通络；强筋；散结；止痛；消肿；解毒。主风湿痹痛；肌肤麻木；肢体瘫痪；跌打损伤；骨折肿痛；痈疽疮毒。喉痹；牙痛；疠风；顽癣；恶性肿瘤。”既然马钱子可以疏通经络，消肿止痛，治疗痈疽肿毒，那么可不可以治疗痔疮呢？我不禁突发奇想。同时，我也一直好奇马钱子到底有多大的毒性，我决定以身试药。

首先，我按常规剂量，吃了2克黑白散，约含制马钱子粉1克，静待药物起效，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我发现痔疮疼痛依旧，到四个小时的时候，还有没有感觉到任何效果，我又吃了4克黑白散，相当于四个小时之内服了3克制马钱子，又等了2个小时，疼痛似乎稍有缓解，但又不明显。这不禁让我的好奇心大增，以我100公斤的体重，到底能耐受多大剂量的制马钱子？但当天已经是深夜了，我也不想给家人添麻烦。

第二天早上，我打算一次性吃下4克制马钱子粉。在正式服药前，我让家人备好砂锅，又准备了半斤生甘草，随时下锅。

“如果我吃药之后中毒晕倒，就赶紧用大火煮甘草水，给我解毒。”我说。

“如果说我吃了药以后，全身抽筋，张不开嘴的话，千万别犹豫，赶紧给我灌药。”我再三叮嘱。

我就用温开水调和了4克制马钱子粉，慢慢服下，并不是很苦，略带香气，口感类似美式咖啡。然后就坐在书房看书，不知不觉，已经是中午了。奇怪！痔疮怎么不痛了，而且无任何不良反响。细细品味，唯独觉得下身有随时欲勃起的冲动，但当时也没太在意，后来查资料才发现马钱子却有助勃起雄之功。对此，我坚定不移！间隔六个小时，我又服下了4克制马钱子粉，当天共计服用制马钱子粉达8克，继续观察其毒性，一直等到深夜，服药已经四五个小时了，痔疮不再有任何感觉，不痛也不痒了，除了稍许头晕和嘴唇稍麻以外，也没有发现其它明显的毒副作用。几次测量血压，始终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以上是我第一次大剂量服用制马钱子粉，一日之中共计服用了8克。痔疮不药而愈，之后虽然久坐会有不舒服，但也没有再像之前犯病那么严重。

第二次感受制马钱子的毒性是2018年，那段时间正好整理《伤寒杂病论会通读本》（该书已由学苑出版社出版，2019.2），每天上午开诊，下午直到深夜都得对着电脑，要做最后一遍校对，等待付梓。劳累过度，肩周炎犯了，整个右臂抬不起来，整个晚上无法入睡，以《太素》骨针疗法，20公分的长针刺了肩髃穴，可以维持一天不痛，可是第二天又开始痛了。我琢磨着，针灸治标，中药治本。是不是又该上马钱子了。

那段时间，我自己亲手炮炙的马钱子已经用完了。所以，刚从饮片厂进了一批制马钱子，外壳已经炒成褐色，要很用力才能捏开，我发现里面还有橙黄色的部分，明显火候不足，属于“有毒”之品。但换个角度思考，如果说药物炮炙，去其毒性的同时也会降低其有效成分，就像附子、乌头和半夏等，虽然经过炮炙毒性大减，但是其有效成分也跟着降低了，那么炮炙不到位的马钱子，是否效果更好呢？

晚上临睡前，我壮着胆儿服用了1克的马钱子粉。味道极苦，简直难以下咽。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吧，就感觉整个右侧胳膊像是放电似的，不停地抖动，胳膊依旧酸痛，并没有减轻。也不知道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胳膊疼得难受，一宿也无法入睡。但也没有发现心慌、头晕等其他的不舒服。第二天到门诊，还得校对书稿，右肩和胳膊还是疼得厉害，无法专心工作，我把马钱子粉加倍，一次服下2克，很期待未“如法炮炙”的马钱子到底有多大的毒性和药效。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就感觉嘴和脸都发紧，说话的时候，嘴都不太听使唤了。大约二个小时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人就像喝醉酒一样，头晕得很厉害，想站起来找水喝，发现地板都在摇晃，接着内心焦躁不安，开始心慌，我觉得毒性上来了，站起来走向门口，从书桌到门口大约2-3米的距离，刚走到门口，只觉得全身肌肉发紧，两腿麻木，嘴和腿都不听使唤，但意识十分清楚，站立不稳，赶紧扶住诊室的门把手。过了一会儿，我坐在候诊区的沙发上，护士帮我倒了一大杯冷水，我一口气喝了下去。喝了冷水以后，感觉头晕、焦虑、心慌和下肢发紧的感觉就有所缓解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头晕、焦虑、心慌，就开始逐渐减轻了，等到一个小时左右，下肢发紧也有明显缓解。头晕、焦虑和心慌等症状基本消失了。四个小时以后，所有症状才完全消失。

当天晚上，我把马钱子带回家，重新炮炙。半夜10点多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了，我把炙好的制马钱子粉盛了一勺，大约2克的样子，一次服下，味道浓香，略苦。大约45分钟的时候，肩膀和胳膊就明显不痛了，继而出现嘴唇、舌尖稍许发麻，并没有心慌、头晕等不适症状。我把胳膊举起来，稍稍活动一下，也没有之前那么痛了。还是自己炮炙的制马钱子口感好，效果也好，又没有毒性。每天只用制马钱子粉2克，早晚分服。连服一个礼拜，肩周疼痛基本痊愈。

事后回顾，笔者以身试药，虽然大剂量服用没有炙好的马钱子，出现了严重的中毒现象，但是马钱子应有的药效，至少止痛效果并不明显，肩周疼痛，最多只能缓解1/2左右。而如法炮炙的马钱子，则未发现毒副作用，即使服用了很少的剂量，通络止痛的效果也非常好。

我发现，每本书里对马钱子的认识竟然完全不同，同样权威的著作，关于马钱子的记载，竟有天壤之别。

《本草纲目》马钱子：“无毒”。

《中国药典》马钱子：“大毒”，其用量是0.3～0.6g。

《中药大辞典》马钱子：“有毒”，又说其性状为“无臭，味极苦。毒性剧烈，口尝宜特别谨慎。”

《中华本草》马钱子：性味“苦；性寒；大毒。”

又说：

番木鳖碱、马钱子碱和马钱子仁对小鼠灌胃的急性半数致死量分别为3.27、233和234.5mg/kg；小鼠腹腔注射的急性半数致死量分别为1.53、69和77.76mg/kg。马钱子碱给犬静脉注射的半数致死量为8mg/kg。成人1次服5-10mg的番木鳖碱可致中毒，30mg可致死亡。曾报道用马钱子治疗白喉，总剂量达50.54mg时引起中毒；并有服马钱子7粒中毒致死的病例报告。死亡原因为强直性惊厥反复发作造成衰竭及窒息死亡。1988年有人比较了马钱子及不同炮炙品的毒性。

由此可见，生马钱子却是“有毒”之物，如法炮炙的马钱子则无毒。马钱子毒性的大小，又与马钱子炮炙火候和用量息息相关。亲手炮炙马钱子，可以使炮炙标准恒定。以我个人而言，体重100公斤，服用自己炮炙的制马钱子，每次服用4克，24小时内服共计服用8克，并未出现中毒反应。相反，饮片厂炮炙的马钱子偏生，以同样体重的情况下，单次服用了1克以后，就发生了中毒反应。由于生马钱子我从来没有服用过，因而不好说服用剂量。但有一点可以说明的是，偏生的制马钱子非常之苦，简直无法下咽，而炮炙好的马钱子则味道香浓，犹如咖啡的口感。所以，我尽可能每次炮炙较多的马钱子，可以用上几年，每次炮炙完马钱子以后，必须自己亲自服用，测试嘴唇、舌尖稍麻，而没有任何中毒症状的最佳治疗剂量，以此换算病人的每日用量。

马钱子临床应用千年而不衰，顾氏家传以制马钱子为主药的黑白散，世代单传极具神秘性，说明它疗效显著，正所谓“猛剂起沉疴”。但同时由于它是一味有毒中药，所以也限制了临床应用。

我自 1993年开始使用黑白散，最初从小剂量开始，每日 0.5-1克，即制马钱子粉每日0.25-0.5克，用于跌打损伤，以及一般性的痛症，有一定的疗效，而对于风湿顽痹、肢体麻木疼痛及瘫痪等疑难杂症，效果并不理想。尤其是骨折剧痛，重症腰椎间盘突出、坐骨神经剧痛、下肢麻木无力和小便排出困难的患者，黑白散的用量必须加大，每日服用剂量大都在2-6克之间，即制马钱子粉每日1-3克。关于马钱子的用量，按照顾氏砂炒炮炙程式而言，最佳治疗量应在每日1-3克之间。本人因痔疮痛疼剧烈时，一天服用达到8克时，除感到轻微吞咽困难及稍有头晕以外，并无其他不适。

通过近三十年的临床验证，以亲身服用及大量病人临床体会得出结论：为确保每次剂量恒定，马钱子必须亲手炮炙，制成散剂内服。临床应用最佳治疗剂量，应在1-3克之间，每日早晚服用；重症每六个小时，服用一次。

马钱子是一味神奇的药物，可能大地上再也找出到一种药物能够向马钱子一样自动寻找病灶，并发挥其效力，特别是脊髓及脊柱及骨骼肌肉相关疾病，短时间内就能直达病灶。患病部位肌肉眴动，机体进行自我按摩修复，而大剂量应用时或有短暂性的瞑眩反应——痛疼加重，也不必停药，一般几天即可控制病情。

如果说，中医的不传之秘在于剂量，那么马钱子的不传之秘则在于炮炙程式和最佳治疗剂量。实际应用，当因人、因时、因地、因炮炙程式不同而异，长期服用或有累积毒性，应定期检测肝肾功能。

也有医家认为，马钱子在人体内有储蓄作用，排泄较为缓慢。一般情况下，连续服药两个月要间隔一个礼拜。文献记载，马钱子中毒后全身肌肉强直性痉挛，严重的会出现角弓反张，渐至呼吸肌麻痹，瞳孔散大，脉搏加快，紫绀。应以生甘草100克，绿豆100克，煎汤服，每4小时一次，连服2至4次即可解毒。轻的，多喝凉水就可以解毒。

所以，按《本草原始》说马钱子“鸟中其毒，则麻木搐急而毙；狗中其毒，则苦痛断肠而毙。若误服之，令人四肢拘挛。”这一观点，以李保平以身试药来说，确实有杜撰的嫌疑，毕竟未“如法炮炙”而又偏生的马钱子是非常之苦，而生品则更苦，则鸟和狗误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南唐后主李煜误服生马钱子毒酒，中毒身亡的说法，或为小说家的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