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昕枫•窗外,邪风不止,雾霭,何时退散?才女小小说《黑旋风》

窗外雾气昭昭,看不清远山的轮廓。

这迷朦朦的天儿,文昌街照旧塞满了小商贩的高声叫卖。

——上等的山货喽,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幺儿妹,来一碗尝尝鲜儿。啧啧啧,要得呦。

忽地,一股旋风卷过,货摊旁堆砌的笑忽明忽暗,连吆喝都拧劲了。

——这是咋了呀?宁可儿微蹙娥眉。

文昌街的遗老们干嘛非要来这一招?架哄着修脚工、卖咸猪手的和戏园杂耍,都操弄起字码来了。这些霉变的脑壳专能鼓捣出怪念来。让原本纯正的“豆腐块”,愣是掺攉进汗臭、油腻和做作来。

这么想,也并非乜眼市井人平俗,谁说粗茶淡饭里溢不得墨香?说到底还是要拎拎清,素来行有行规,道有道途。舞文弄墨,那是要有个底气和长久抓挠的。饭须一口口咽,营生得一桩桩打理,哪就一口吃出个胖子来?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更何况,这伙人身后还猫着伸脖儿窥探的幼崽儿,填饱肚皮才是人家头等要事。这就被握了半辈子文字的人撺弄着,舞马长枪,整条街都兴奋起来了。如此一来,安静的文字自然是消受不起,这旁生出的怪诞,一准儿都趁了谁的意?

老朽们眼一闭,对着空气嘶吼,插上翅膀飞吧,飞过去,山那边,馍馍会有,一切都会有。接下来,很任性地往每人脸上贴一文化标签,世人可是要大喜过望了。

识文断字好着咧。只是,成天价在土坷垃石头逢里刨食吃的这伙人,又疑惑着不大敢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事。

更有憋红了脸的,撇撇嘴儿,竟整没用的事儿!闲出屁来了。有那功夫还不如迷瞪会儿养养神,喝杯茶也是好的。

——凡夫俗子,不可教也!

相左的嘀咕刚一抻头,老宅里立马扑来一股阴冷的风。宁可儿打了一个寒噤。

可也是,日子总是要实实在在打发的。几辈子人囤居一处,被白山黑水的灵性浸润着,连文昌街面的石子儿都顺滑,咬文嚼字,谁说这里会短了文化斤两呢?

原本,白玉桥下的帆影逝水可以说明白,铁匠铺的锤音可以敲定,柜台上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可以明晰,上书房里平平仄仄的诵读可以佐证……整条街可从不缺少底蕴,匮乏了滋味。就算巷口的槐柳,都透着苍劲的古韵。人们一早就顺应了这方乡土的烟火,熟稔睡在地上的每块方砖的脾性。

突然间,这文昌街的多年铁树就发话了,谁说一肚墨水都归了白面书生?那跨界露脸上大台面的,可正在庭院藤椅里翘二郎腿,摇大蒲扇,盘算着如何来修葺祖屋呢。

躁动,一窝蜂填满背篓,终于,人们的心头攒起异样的火,街面上到处有股焦糊味儿。天一擦黑,人就蹩回家,卸下挑担,斗笠,还是卸不下疲惫。洗把脸,塞口饭,草草了事。再用猪胰子“净手”,倒显得格外神圣起来。而后,火呲燎奔到煤油灯下,秀才一样端坐着,心里,一直揣着别人修成的正果。

铺开的宣纸上,字块像摆摊位一样不断地排开。隐隐翘盼着他日以此可先换些回报,一瓦罐盐,一小块印染花布……也是蛮好的。

唉,还是有人用过了蛮力,点灯熬油把字码成了裹脚布。居然还眉稍一挑挑的,得意得很呢。

这老的一旦歪了本性,可让小的如何是好?诱惑,绕成一盘盘毒蛇。

上书房那位灰白胡须的贾老绅士,还不是一手攥秃毛笔,一手捏粒糖,逗引着忽闪大眼睛的小妮子说:想学写字吗?乖,给你糖吃,老夫送你步青云,摘花魁。妮子窃喜,她不晓得,贾老还捏了一粒干瘪红豆,偷偷塞进吴妈的蓝布袄里。世风不古了。

……

宁可儿正一人愣神,钱同书推门进来了。他一手擎只白玫瑰,一手托油纸包,三步并两步凑到圆木桌前,插好花,放妥纸包。这包裹得严实,要一层一层剥开才是。最外边是一张旧报纸,上面栽歪着一个描眉细目的女人。女人手托香腮,涂了彩的半拉脸透着光亮,与另半拉粉嫩暗影形成鲜明对比。再往里是层大黄纸,最后一张白纸早已油汪汪的了,上面赫然并排躺着两只肥猪手。

宁可儿眼前立马浮现出猪蹄子背后的那双手,那双同时还操弄着乌泱泱字坨的手。要说,这猪若不被屠宰,容它粪土里发力,假以时日,再稍加包装,保不齐会和谁一同双双中榜呢,这可真真白糟践了人家。宁可儿干呕了一下。

他日,“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今时,抬头望,一群黑乌鸦正呱来呱去。

窗外,邪风不止,雾霭,何时退散?

——开饭喽。

钱同书边喊边扭头,蒙上一脸云雾。读过洋字码的女子是麻烦,祖宗呦,谁又招惹你了?

空气里,有几秒钟的疑惑停顿。陡的,他释然了,双眼一亮:

——有了?

作者简介

董昕枫,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大庆市诗词学会会员,大庆市儿童文学协会会员,萧红文学院第十八届中青年作家创作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报刊、期刊杂志和文学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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