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我的心今天应该像只歌唱的小鸟
【书名】威廉到来时
【作者】赫克托·休·芒罗
【作品简介】
《威廉到来时》一书的背景设在当时的未来,讲述了在德国统治下的伦敦生活编年史,以及随着外国军队入侵而对本国带来的影响与变化。
这部小说预示了一战的发生,属于“入侵文学”(invasion literature)(指由于欧洲各国之间的紧张形势而在二十世纪初产生的文学类型)。小说大部分都在围绕强制性服兵役这一主题展开,而这也是在当时引起较大争议的议题。
【作者简介】
萨基,原名赫克托·休·芒罗(HectorHugh Munro,1870-1916),出生在缅甸,生长在英国。曾加入缅甸武装警察卫队,后作为记者,走遍俄罗斯、波兰和巴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拒绝成为将校,而作为一名士卒志愿参军,1916年在前线牺牲。笔名“萨基”典出古波斯诗人欧玛尔·海亚姆所作的长诗《鲁拜集》,意思是“手持美酒的人”。他以其丰富的阅历和卓越的艺术才华,生动地再现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五光十色的欧洲社会生活。萨基的短篇小说篇幅都不长,有的篇目仅有四五百字,但结构严谨,构思巧妙,笔法幽默,情节生动,人物特色鲜明。在欧美,作家萨基与欧・亨利齐名。和欧·亨利相似,萨基擅长在小说中铺设伏笔,制造悬念,给小说以出其不意的结尾。他的作品共包括2部长篇和135篇短篇以及4部戏曲,被称为短篇小说大师。《黄昏》《敞开的窗户》等短篇皆为世界名篇,被各国多种短篇小说选本所采用。
【精彩段落】
西塞莉·约维尔坐在低矮的摇椅上,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她时而瞧瞧镜中的自己,时而又看看对方,这两者显然都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乐趣。她并不是自负,只不过是对自己或者他人的美貌都抱着适度的欣赏之情。镜中她自己的身影,还有那个坐在钢琴旁的年轻人,都无疑是经得起仔细审视的美人。也许比起揽镜自赏,她看着那个钢琴演奏家的时间还要更长些,目光中的流露出的欣赏也更多;她的美貌是来自遗传,伴着她差不多一生了,相较而言,罗尼·斯托雷是个新收获,可以说是由她自己搜寻而得并且根据自己的良好品味选择的。命运赋予了她迷人的长睫毛和出色的外形。而罗尼是她赋予自己的沉溺。
西塞莉很早以前就给自己构建了一套完整的人生哲学并且坚决的贯彻于生活。某位她非常喜欢的诗人曾写下过这样一行诗句:“当爱情已然结束,即使是爱人又能理解多少爱情的真谛。” 西塞莉自作主张地将这诗句改成:“即便生活与我们同在,即使是唯物主义者又能理解多少生活的真谛。”她认识的大多数人都忍受着无止境的痛苦,采取无数的预防措施,仅仅是为了活着并活得更久,不愿失去享受生活的能力;而似乎很少、非常少的人会去思考自己在享受生活中真正想要什么,或者去寻求满足愿望的最佳方式。全身心的投入那个最重要的目标——用尽一切方法去实现愿望的人就更少了。
这并不是说她的人生计划完全是自私的;只不过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她认为要实现自己的目标,满足自己的愿望,没有人能比她自己做得更好。让别人代替自己来思考和行动,那就是说永远得为大量虽好心但通常并不令人满意的服务表示感激。这就像是一个富翁给当地居民提供了一座免费开放的图书馆,而居民可能只想要免费钓鱼或者降低电车票价。西塞莉仔细研究自己的念头和愿望,不断的实验达成它们的最好方式,比较着实验所积累的成果,逐渐对自己在生活中想要什么,以及如何最好地去达成有了清晰的认识。
她的性格并不以自我为中心,因此不会错误的假设人们可以在不考虑周围其他人的因素下,成功而优雅地生活在这样一个拥挤的世界中。比起许多为人真诚,然而却无意识的沉迷在自我的无私中寻求满足的人们,她的天性可要体贴得多。
此外,她的军械库中也存放着一件武器——即知道何时不该诚实,而这件武器如果被一个真正诚挚的人爱惜地使用,将会极其有效。野心在一定程度上进入了她的生活,而且也许对她的支配程度超越了她自己意识到的程度。她渴望逃离成为一个无名小卒的命运,但方式和时间必须由她自己控制;受野心支配并不比受社会习俗支配好上多少。
她和罗尼坐着的客厅分割成了很多隔间,人们很难辨别它本来是准备用作一个还是几个房间。但它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在一个特别炎热的七月午后两点,房间里的温度会凉爽宜人。仆人们已经在它最凉爽的隔间中悄无声息的为临时午宴布置好了餐桌:桌上摆着诱人的鱼子酱、螃蟹、蘑菇沙拉和冷芦笋,还有细长的白葡萄酒瓶和盛放在一排夏洛特·克列姆玫瑰中的郁金香形高脚杯。
西塞莉起身走到钢琴边。
“来吧,”她用指尖轻拂过年轻人光滑的红棕色头发,“我们今天要在这里野餐;这儿比楼下的那些房间都要凉爽多了,仆人们也不会总是走进走出打扰我们。我这个主意还不错,是吧?”
罗尼急切地望了一眼,确定“野餐”这个词并不是指品尝三明治和饼干后,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那个年轻人斯托雷是干什么工作的?”有人曾经询问过关于他的问题。
“他有许多有钱的朋友。”是对方得到的回答。
刚开始用餐时两人都没有说话,津津有味地享用着佳肴;这顿三种红辣椒搭配鱼子酱的奢华野餐需要恭敬地仔细品尝。
“我的心今天应该像只歌唱的小鸟,我想。”不久西塞莉打破了沉默。
“因为你亲爱的丈夫要回家了?”罗尼问道。
西塞莉点点头。
“我不太清楚他坐哪班火车回家,但他今天下午应该能到家。今天可不是个适宜坐火车的日子,天气闷热得令人窒息。“
“你的心灵正在欢快地歌唱吗?”罗尼问道。
“很难说,”西塞莉沉吟道,“要是我能选择鸟的种类。也许我会选槲鸫,我相信它的歌声在暴风雨中最响亮。”
罗尼吃完了两三根芦笋,随后才接了话。
“会有暴风雨吗?”他问。
“家庭晴雨表是这样预报的,”西塞莉说,“哎,穆瑞离开了这么久,当然会有很多东西不习惯,我想这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可能有点紧张,令人不自在。”
“你是说他会对我有意见吗?”罗尼问。
“完全不会,”西塞莉说,“他对待大多数事情都很开明大度,他明白在这个时代明智的人们完全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下定决心去争取。经常看到你,溺爱你,对你美丽的外表和你的音乐不吝溢美之词,偶尔想象一下自己正陷于爱上你的危险之中,这些都令我愉快;我不觉得有任何害处,我想穆瑞也不会——事实上要是他非常喜欢你,我也完全不会感到惊讶。将令他感到烦恼和恼怒的是这整个局势;他没时间像我们一样去习惯这个fait accompli (既成事实)。而这将猝不及防的给他当头一棒。”
“战争爆发时他在俄罗斯的某个地方,是吧?”罗尼问道。
“东西伯利亚的某个荒野,距离铁路和电报线都有好几英里,他在那儿狩猎和收集鸟类。他还没收到任何消息,战争就结束了;现在回头想想,它并没有持续很久。本来他是要在战争进行的那段时间回家的,然而好几周一晃而过,我都没有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我以为他一定是在回家途中被抓住了,可能是在波罗的海或其他什么地方。后来才知道他得了疟疾,病倒在某个偏远的角落,在他回归文明和报纸之前,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这一定是场不小的打击,”罗尼正忙着对付摆盘精致的沙拉,“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回来之后会有场家庭风暴,这场战争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西塞莉说,“但是当他回来后,周围目光所及的一切将会令他既痛心又狂怒,他没法立刻意识到我们也都经历了这一切,并且对这无能为力的事态已经是愠怒地默许了。例如,他不会明白我们怎么可以因为戈尔拉·穆斯特尔佛德的首演和诸如此类的事情而如此热情兴奋;他会认为我们是一群无情的醉酒狂欢者,罗马正在燃烧,而我们依然歌舞升平。”
“在当前形势下,”罗尼反驳道,“罗马不是正在燃烧,而是已经烧毁了。我们能做的只有重建——在条件允许的时候。”
“没错,而他会说我们没有为这件事尽力。”
“但是,”罗尼抗议,“整件事才刚刚发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也不能在一天之内就重建我们的罗马。”
“我知道,”西塞莉说,“但我们的很多朋友——特别是穆瑞的朋友——都非常消极地应对这件事,要不就搬去了英国在北美的殖民地,要不就把自己锁进了他们的乡村住宅,就好像伦敦正在流行什么道德麻风病似的。“
“我看那样也于事无补。”罗尼说。
“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但他们很多人就是这样做的,他们就是喜欢这样,而穆瑞也喜欢这样。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会有麻烦和争论的原因。”
罗尼耸了耸肩。
“要是整天消极处事有用,那我也会这么干,”他说,“然而实际情况是现在为时已晚,而除了先冷静面对无能为力的局势,做其他事的时机都还没成熟。目前我们只能随遇而安。而且你在最后一刻拒绝戈尔拉可不是个好主意。”
“我不会拒绝戈尔拉或者任何人,”西塞莉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认为这愚蠢透了,而我可不喜欢干蠢事。所以我才预见到会有场家庭风暴。毕竟戈尔拉有她的职业生涯要考虑。你知道吗,”她转变了口吻,“我倒是希望你能与戈尔拉坠入爱河;那将会令我极其嫉妒,而恰到好处的嫉妒对于任何一个懂得装扮的女人来说都是滋补佳品。此外,罗尼,那还能证明你有爱上别人的能力,我迄今为止一直严重怀疑这点。“
“爱情是虚伪优于真诚的少数几件事之一,”罗尼说,“虚伪能让它持续的时间更长,让你得到的乐趣更多,令你在对它心生厌倦时更容易找到替代品。”
“不过,它还是更像玩彩色纸,而不是玩火。”西塞莉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