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一回命

一个偶然的机会，遇见了一位奇人，据说练气功练出了特异功能，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她对我凝视片刻，便瞇起眼睛，好像看着鼻尖，又好像什么也不看地想了一会儿，说：“你很不幸，从小到大都吃苦，但你很坚强，所以才活到现在。”说得我始而想哭继而想笑。我想，随便在街上拉来一个残疾人如此这般地说一通，肯定八九不离十，也是一算就灵，立地成仙儿。

看看周围的残疾人，不论名扬四海或是默默无闻，不论身居高位或是一介草民，哪一个人没有不幸，哪一个人的生存不是经过一番苦斗？从伸出瘦骨嶙峋的病腿任梅花针敲打得血雨横飞，到怀着新生的希望一遍又一遍地躺上手术台；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马路中间，到在人才交流会上毫无愧色地推销自己，不坚强行吗？可以说，残疾人活着就是坚强的证明。

不过这位奇人马屁倒是拍在了点子上。身遭不幸却坚强地活着，着实让人觉得伟大了不少。这是我真正感到自豪的事情。但这么一伟大，对奇人也就有所不敬了。我对她说我无求于她，既不需要指点迷津也不需要袪灾避害。坚强如我，怎能匍匐在神灵的脚下乞求恩赐呢？对于命运我从无怨尤，既然给了我坚强的生命，那么多给一点不幸又算什么？何况我更愿意把命运掐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让别人去安排。哪怕是神也不行！该来的风雨就让它来吧，纵然苦海无边，我也不会向神灵乞求什么。因为在神灵的膝下不需要坚强，不需要自信，不需要奋斗。那样活着没劲！我劝她别去招惹我的残疾朋友特别是那些活得乐观向上的人们。去找那些活得亏心活得腻歪活得不想再活的人吧。

如此冥顽不灵，也没让她失望，因为她已经看出我“有慧根”，是天上神仙被谪到人间受苦的，如果勤加修炼，凡缘一尽，自会回到天上享清福。她就是来渡我的，如果不跟她走，就会大祸临头，永无超拔之日了。天！我好容易才忍住笑。

临别时她谆谆嘱咐我把脖子上的一颗痣给弄掉，似乎我所有的灾难都和它有关。

这颗痣如今还在我的脖子上招灾惹祸地挂着。怕它怎地！

（写于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