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了二十四史中四史,却被冒名顶替,叛异族顺汉族,却被骂变节
二十四史是记载中国几千年历史的重要典籍,是研究中国历史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献,有一个人亲笔编纂了其中四史,占了二十四史的六分之一。按照正常规律,他即便比不了《史记》编撰者司马迁的盛名,也总不应亚于前四史其它三史《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的编者班固、范晔和陈寿吧,毕竟宋代司马光仅凭一部《资治通鉴》就名扬青史,为后人敬仰了。而这个人亲手撰写了《宋史》、《辽史》、《金史》、《元史》,却在史学上名不见经传,仅在《明史》文苑中予以简介,而恰恰因为他的文才遭到嫉妒,被贬而死。他一生中70余年生活在元朝,只有5年生活在明朝,在元朝虽然身居高官,但汉人的身份使他一直生活在蒙古贵族的屈辱之下,忍辱负重;在明朝虽然上被朱元璋赏识并委以重任,但降臣的阴影使他仍然脱离不了屈辱生活,最终屈辱被贬,屈辱死去。
人的命运往往不由自己把握,与其说是造化弄人,不如说是受历史摆布。危素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危素,字太仆,号云林,生于1295年,卒于1372年,金溪县白马乡(现黄通乡高桥)人。元末明初历史学家、文学家,官至参知政事、翰林学士。
危素题跋任仁发《张果老见明皇图卷》
天降英才,饱读诗书,专心学问。
危素出身书香世家,曾祖父为进士,祖父和父亲都是宿儒名士,但危素出生时家道已经败落。从4岁开始危素便跟随祖父刻苦读书,15岁便精通《五经》,举凡讲解经义,作文赋诗,出口成章,很快名盛地方。城南赵步院重修寺院请危素作序,他简单了解情况之后,稍加思索,一篇《赵步院记》便提笔而就,文采昭然,文理超凡,一时声名远播。
20多岁时,危素感到故土已不能满足他的求知欲,开始出行游学。他曾拜读于陈静明高徒、“江东门四先生”之一贵溪祝蕃,祝蕃对危素大为赞赏,“日后能兴盛理学之人必属危素”。也曾拜入吴澄门下,求师安仁大儒李存,李存评价他“气若横太阿”“篇篇秋露荷”。后游学于范梈、虞集、揭傒斯、孙撤等德文宗师,均为危素的才华折服,交相荐誉,名动江西。
危素道学俱成,年又不轻,正是出山致仕、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但元廷暴虐,道失国倾,危素失望之余效法先贤隐居山野,继续修道养性,精研诗书,与儒门名士山水为乐、唱酬为畅。
周公仲尼没已久,麒麟凤凰去不来。
世无忠臣与孝子,四海风欲何由回。
一一节选危素二十三岁古体诗《东风行》
由荐致仕,撰修国史,获识朝廷
1338年,四十岁的危素终于忍耐不住清贫和寂寞,离开隐居之地。他先到了江南繁华都会金陵南京,流连于钟山江淮,结交了不少骚人墨客、佛僧仙道,在此期间结识了他仕途上的第一个贵人一一延祐状元、南御史台中丞张起岩,受其邀请一同进京。
而后,第二位贵人便出现了,翰林学士承旨多尔济巴勒对危素赏识有加,还特地为他在迎阳里专门修建“说学斋”,供其研经修学,交流名士,使危素声名大噪京师。1341年,危素被举荐出任经筵检讨,正式步入仕途生涯,是年危素已近50岁。他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编撰宋、辽、金三朝国史及注释《尔雅》。
这项任务既艰巨又繁重,非一般人能为之。宋金辽元四国长期混战,金灭辽、侵宋南迁,元灭金吞宋,金辽游牧民族不重视国史,元蒙古族粗暴野蛮,所到之处城毁人屠,大量文献资料毁于战火,甚至遗失殆尽,不要说修三国国史,就是一国国史,其难度也可想而知。但是危素还是爽快地接下了,他的才华也第一次在实战中得以发挥和体现。
危素不辞劳苦四处搜寻资料、遍访前人,博考历朝实录中所附传记,参考野史、文集以及郡国志资料加以补充。并远赴河南、江苏、浙江、江西等地求购各朝旧籍,采补史料。在此基础上,危素夜以继日、奋笔疾书,历时五年终获大成。元顺帝不但为危素渊博的知识、超凡的文采所折服,而且也被他的坚毅忍耐、勤奋刻苦所感动,下令奖赏给他大金银财宝,赐给他多名宫女,但危素坚决概不接受,元顺帝被他的高风亮节感动得只差泪奔了,于是任其为国子助教。更为奇葩的是,宋、金、辽三国国史本来是危素耗费大量心血亲自撰写而成的,但由于汉族的身份,在蒙古贵族的淫威之下,危素不得不接受了将国史主编署名宰相脱脱的现实,而危素这个汉人只能一边凉快去了。所受到的屈辱待遇,大概是他不肯接受赏赐的原因吧,从这方面,我们还是能够看到危素的汉人气节的。但是危素的史学之盛名却从此被历史文献抹煞。
两年后危素改任翰林编修,负责编纂元朝宫廷纪事后妃等传。由于现有资料残缺不全,加上危素根本不相信史官的这些官面记载,他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送钱送物收买那些年老的太监宫女和皇亲国戚,不厌其烦地询问后宫情况,搜集资料,亲自笔录,日夜整理,使元史资料得以充实和完整。
危素像
谋国为民,欲挽狂澜,忍辱政坛
完成编史后的危素名震朝野,加上他在理学研究上的贡献和诗文、书法上的成就,特别是他能忍能屈的表现,逐渐获得了蒙古贵族的认可,在朝廷的地位也一路飚升。1351年升任太常博士,后任兵部员外郎、监察御史、工部侍郎、大司农丞;1357年,升礼部尚书;1358年,参中书省事、专任甘肃平章事、总西部兵马,后进御史台治书侍御史、中书左丞。1360年官拜参知政事。1364年为翰林学士奉旨,贬为岭北行省左丞,随即辞官。
这一时期,危素已将身家与国家融为一体。因为他看到了元朝统治阶级的腐败与无能,粗暴残酷的统治引发农民起义此起彼伏,边境局势愈加险恶,蒙古贵族统治摇摇欲坠,老百姓遭受战火之苦,如果再不采取有效措施,国家将亡,百姓更苦。于是,危素挺身而出,一改明哲保身、沉默是金的作风,上书直谏,改革弊政,“择将帅、选贤才”,积极作为,企图与有识之士一起力挽狂澜。兵部任职时,“奉诏垦田于雄霸二州,相地受略,薙除荆棘,辟地几千万亩,使民有道,民德之”,亲率乡民开荒屯田,并在保定一带鼓励农耕,大大改善了大都供粮不济、军粮短缺的状况;他总西部兵马时治饬边防、安抚边民,稳定边境,消除外患,皇太子誉之“澄清忠义,清白起家”;任参知政事时上都宫殿失火,元顺帝下昏大兴土木重建大殿,危素劝谏关心百姓疾苦,爱惜民生,冒死力谏收回成命,被嘉为“为人侃直,数有建白,敢任事”。民间受灾,正值农民起义,老百姓同时遭受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危素请旨冒着战争危险亲临河北、河南、江淮一带发放赈灾钱粮,救济灾民,解救难民于水火,受到万民称颂。
危素在被迫辞官隐居房山报恩寺的四年里,依旧时刻关注着元廷的安危、国运的兴衰和百姓的疾苦,经常对前来拜访的同僚细陈形势利弊、应对之策、挽救之举。这就是危素,心系国运民生,为官清正廉洁,为人正直无私,为挽救元朝殚精竭虑,却时时遭受蒙古贵族欺压,而一直默默忍受屈辱。除了国史篡名,还有一个典型的受辱事例,朝廷举行宴会,歌舞表演牵来一头大象助兴,结果大象当场死亡,蒙古贵族们在皇帝的授意下,竟往危素左右肩各贴一张写有“危不如象”、“素不如象”的纸条,以为取乐,危素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是汉人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次遭排挤贬官而隐居是危素唯一的一次以辞官形式做出的反抗表现,然而他还是忘不掉这个国家。不管危素怎么做,也不可能阻挡历史洪流,元朝最终还是被农民起义的大潮淹没了。1368年,朱元璋部攻陷大都,元朝灭亡。然而危素的屈辱仍将继续,一直到死。
危素书法
苟活保史,甘为降臣,屈辱致死
大都失陷,年已73岁的危素绝望之极,欲自杀殉节,“脱帽井傍,两手据井口,将下,寺僧大梓与番阳除彦礼大呼曰:公毋死,公毋死,公不居位四年矣,信宿入都,且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史也。”为了保全和撰写元朝历史,他只好忍辱偷生,做了降臣,带人从战火中将元代历朝实录抢救出来,委身朱元璋。
朱元璋素知危素大名,虽然骨子里瞧不起降臣,但表面上还是很重视危素的。危素先是被任为翰林侍讲学士,后特设弘文馆,又兼任馆学士,与宋濂同修《元史》。由于危素是元朝老臣,又曾亲自完善元史实录,所以纂修《元史》实际编撰者自然非危素莫属,然而危素竟然连纂修者名单都没被列入,《元史》撰者之名又与危素无缘。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元朝降臣。危素曾私撰《元史稿》,可惜轶散了。
为了显示自己爱才惜才,洪武帝朱元璋开始的时候对待危素那叫一个好!洪武帝询问元朝旧事以及衰亡的根源,危素自然胸有成竹,每每应答都让洪武帝很满意,经常在有所感悟或收获时,赏赐危素各种特殊待遇。比如危素腿脚不便,便赐给他小车,并免去危素早朝,赐免跪拜之礼等。洪武帝欣赏危素的文才,便把撰写《皇陵碑文》这样极为荣耀的任务交给他。洪武帝经常举办宴会,屡次当众向危素赐酒、赐肴、赐诗,每次众人轮流赋诗,危素总是最后作诗,却常常独获洪武帝称赞,“老成,有先忧之意”。
殊荣多了就不是好事了。自然会有人不乐意,特别是那些自恃功大才高的开国之臣,你一个降臣凭什么比我们还受重视。嫉妒之下,对危素的贬低之声就起来了,各种说法都有,中心只有一个:降臣变节应受唾弃。可能有人要问了,跟危素一起降明的大臣多了,为什么非要盯住危素一人不放呢?是啊,谁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呢!
时间一长洪武帝也对危素有了看法。有一次,洪武帝听到殿外有拖拉的脚步声,就问:是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老臣,危素。洪武帝嗤笑一声:哦,危素啊,我以为是文天祥呢。接着,御史王著等屡进馋言,说危素是亡国之降臣,不应重用。于是,危素便被一道圣旨谪居安徽和县,命他守元臣余阙庙。
余阙是谁呢?元朝安庆都元帅,被陈友谅破城战死,其妻儿老小奴仆闻讯皆跳井殉身,元廷以其忠,赠为淮南行省平章,谥忠宣。让一个活着元朝的判臣去守一个死了的元朝忠臣的庙,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多么大的屈辱啊!忍受了一辈子屈辱的危素,这次真的承受不住了,本来身体倍儿棒的危素,第二年便在悲惨中屈辱地死去了,享年78岁。
编者按:人逢乱世,常择乎儒义,“不二”耶?“顺天”耶?危素不殉节,而事新主,纵有全史之由,终不脱“贰臣”之名矣。然,非洪武之过欤?亦有妒者之功也。惜哉云林,为文才所成,亦为嫉才所害。悲哉太朴,因帝拢而荣,亦因帝斥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