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之恋:一位风尘女子延续的中华礼教
"中国的文学是人世的,西洋的文学是社会的。"
西方的文学经典长于描写人的情绪和事态,比如,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里,必要表现贵族和教会的虚伪,而要歌颂下贱的吉普赛女郎和丑陋的敲钟人拥有高贵善良的心灵,以张扬人道主义,以完成思想启蒙;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里,要用一半的篇幅来讨论俄罗斯的土地改革。
西方的文学作品,强调社会变革的功能;而中国的文学,表现的人世风景,强调诗教、礼教的教化作用,是“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所以,中国的文学遍在于人世的方方面面,朝廷上的表疏奏议、民间的筹谢唱答,都可以成为千古不朽的文章,诸如《出师表》《陈情表》《岳阳楼记》等。以此观照西方,西方则没有这一类的文学品种。
中国的诗歌亦是如此。
春林花多媚,
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
吹我罗裳开。
——《子夜四时歌》
这样的诗有什么主题可言,有什么社会意义可言,这只是一个女子的调皮。同样在《陌上桑》里,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秦罗敷的跌宕自喜。
西方的古典文学,看不到普通妇女的感情生活,中西方文学的体质和血型不一样。
中华民族是一个诗教的国度,“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简单质朴的语言,传达了天下兴亡的离仇别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胸怀大志的隐逸诗人虽然生活艰辛,却有怡然自得的野趣。
读这样的诗句,可以想见陶渊明其人,读李杜诗篇,同样可以看到中华民族有这样精彩有趣的民族魂。正是因为“诗言志”的伟大传统,才有了从朴素天真的《诗经》《楚辞》,到雄壮华丽的唐诗宋词这些历代的经典。
但不得不说,五四以来,新诗、现代诗渐渐偏离了“诗言志”这个传统。尤其是学院派写作、知识分子写作,一味向西方看齐,与西方接轨。
试以“新月派”著名诗人徐志摩为代表。比如《再别康桥》一诗。
其一,其诗美则美矣,但凡美丽到极致的东西,都令人怀疑。昆曲很美,就不如京剧贵气;宋词很美,就不如唐诗的壮阔。
其二,此诗作于1928年,正是军阀混战、中华民族处于亡国灭种的危乱之际,“那波光中的艳影,在我心里荡漾”。 林徽茵在这一年嫁给了梁思成,个人的儿女情长,怎 么比得上诗人的家国情怀。而徐志摩本人,其忧国忧 民的政论文章其实也并不少见。
其三,这首诗的意境和节奏,有西方诗歌的母本, 即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阿波利奈尔的《蜜腊波桥》。
像一江流逝的春水
爱情消逝了
生命多么迂回
希望又是多么雄伟
爱情之所以是西方文学的重大母题,是有中世纪教会的禁锢,是因为经书上说“你要爱天上的父”。而在中国,很难想象李白、杜甫、苏东坡会去写一首爱情诗。
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曾经被本刊《新教材》栏目推荐,这篇经典之作,其实远远不是对 一段倾国之恋的追忆,更是为了让一个风尘女子来延续中华民族的诗书之礼,它没有一丝半点的轻佻,比林语堂推崇的《浮生六记》来得更为正经。
水绘园,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与董小宛的居所,这一对乱世佳人在王朝覆亡之际,也要精致地 “做一份人家”,这蕴含了人世的一切庄严和神圣。在这个意义上,诗人柏桦要重现这一段瑰丽的人世风光。
董小宛画像
《水绘仙侣》即是一首描绘江南风物和士大夫风范的一首长诗,是与《影梅庵忆语》互文写作的后现代文本。
作者柏桦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在持续写作的诗歌界代表人物,一直拥有广泛的诗歌影响力。 “柏桦足以称得上致力于民族写作的大诗人,其发扬汉语之美的呼声以及所创作的文质兼美的作品,对于发扬民族精神的今天,无疑具有建设性的意义。”(《柏桦诗集》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 年)
附:
家居
作者:柏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