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乞经历让我懂得感恩

金庸笔下的丐帮弟子,武功高强,快意恩仇。年少时,我也曾有过一段“丐帮弟子”的经历,但却丝毫没有丐帮弟子的潇洒与轻松,而是在生活重压之下的无奈之举。

那一年,我刚治好了腿病,死里逃生,从郑医生所在的大队,回到自己家中。

家里还是以往的光景:贫穷、窘迫,吃了上顿愁下顿。不,应该说情况更糟糕了,回去不久刚好又遇上年成不好,粮食歉收,眼看家里的稀饭越来越像一面“镜子”,母亲觉得这样不行,我大病初愈,也干不得很多重活,但家里怎么可以养闲人呢?

思来想去,母亲决定让我去广元卫子区,我有个舅舅小时候被抱养到卫子区,后来就在那儿落户安家。

母亲说去舅舅那儿看一看,也许能寻摸到什么生计门路,或者就在舅舅家生活。

母亲已经多年没见过这个弟弟了,她很郑重其事地为我从未谋面的舅舅紧针密线地做了一双布鞋,又让我带上三把酸菜,送我出了门。

临走前,母亲嘱托我,说到了舅舅家,手脚要勤快点,你舅舅喜欢勤快的人。

我记住了母亲的嘱托。到了舅舅家,发现舅舅和舅妈对我这个初次谋面的小亲戚不是特别感冒。

舅妈说话做事,脸上寡寡的,看不出一丝笑,不知她本来是这种性格,还是烦家里孩子一长串,现在又冷不丁跑来一个孩子,添张嘴巴就要多出一份口粮。

我遵照母亲的话,做个勤快人。一大早就起床,和舅舅家的几个孩子一道去路上捡牛粪、狗屎。看到有什么活路,不用舅妈吩咐,主动先去做好。

但就算这样,似乎也没有赢得舅妈他们的欢心。

不爱笑的舅妈,真算不上热情。他们的灶屋梁子上悬吊着腊肉,人走来走去,腊肉和额头撞了好几次,舅妈就是从未想过割一刀下来,煮来款待第一次上门的小亲戚。

我待了几天,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再继续留下去,恐怕舅妈的脸会拖得更长,于是赌气决定离开。

我身无分文,招呼都没有给舅舅打,朝着南部县老家的方向,凭靠两条腿,慢慢走路回家。后来才得知,舅舅家距离我老家竟有漫长的280公里。

从广元卫子区,我边走边问去南部县的路程。渴了就找水沟;饿了找农家干活,换一顿饭吃;晚上不敢走夜路,就投宿路边的农家。

二十多天后,我才走回到老家。但这一趟长途行走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商机”:在行路途中,我会沿途遇到一些好心人,敲开他们的门后,他们会给我一碗饭吃。那我能不能再走一次,去讨要一些粮食回家呢?

俗话说得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那时不兴打工,但我想好了主意,这次不能孤军上阵,要找“盟军”一道!

我迅速找到了两个小伙伴,其中之一便是小时候和我一道被绑在桃树上“示众”的罗汉。罗汉和另一个小伙伴对我言听计从,我们迅速成立了临时的“丐帮小分队”。

我嘴笨不会说,也说不出口,我们便明确分工:我负责多背乞讨来的粮食,他们负责张口乞讨。

因为有了去舅舅家的经历,这次我们“丐帮小分队”从南部邻近的村庄乞讨,一直走到了广元市的太公镇。

一些好心的人家看我们是三个小孩子,家乡天旱,粮食收成差,饿得心慌,大都表示同情,愿意帮助我们。

有的给我们舀一瓢玉米,有的盛一碗麦子或谷子。我提前分好袋子,三个小伙伴分工协助,装好粮食,感谢了好心人,继续上路。

我们乞讨到镇上,夹背口袋里竟各自装了大半袋粮食,卖掉这些粮食,各得了二十元钱,“小分队”其它两位成员兴奋得要命。

两个小伙伴忙着高兴,我忙着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我将所有给过我们粮食、送过我们一碗饭吃或者留宿过我们一夜的人都记了下来,他们住在哪里,叫啥名字,我写得清清楚楚。

因要回家抢收玉米和水稻,随即进入播种季节,我们结束了三个月乞讨要粮养家的日子,打道回府。

当我出身社会,成为一名“铁肩担道义”的记者,有能力回馈别人时,我顺着当年的路,一一寻访了这些好心人。

不管是给过我一碗玉米还是一瓢麦,一碗饭或者一个馍,我都送上五百元,感谢他们当年的恩德,感谢他们没有用恶语、冷眼、谩骂来对待乞讨的孩子,而是给予他粮食、温暖和尊重。这对我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中国古代哲学家,孟子说“性本善”,荀子说“性本恶”,人性之初,到底是善还是恶呢?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连哲学家争论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一个能让对方完全信服的公论,更何况区区平凡的我?

但我心中的天平更偏向于孟子,即使我曾身处最底层,曾受过那么多委屈、责难,命运莫名其妙的风霜雨雪,犹如刀剑严相逼,但我还是选择去相信,去感恩,守护住心中小小的暖,亮亮的光,它们不熄不灭,它们永远都在。

贫穷曾折磨了我的躯体,从不扭转我的本性;贫穷曾损失了我的健康,从不侵蚀我的心灵;贫穷曾让我痛哭流涕,从不令我绝望妥协。

到了今天,真正能击溃贫穷的今天,感谢我还能保有当年善良的心性,以真诚和善意,面对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

杜阳林,四川南部人,少小贫困,自强不息,以笨拙笔触,开创自我天地。多年躬耕不辍,岁月荏苒,初心难改。愿以有温度的文字,写人生悲欢,呈世间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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