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文学:离离原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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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草根文学
散文
青山之巅,绿树丛中,你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三年。亲爱的君,每日的清晨或黄昏,可有鸟儿婉转啼鸣让你 欢欣?
15岁那年,在上饶县中高一的某间教室,我认识了你。你剪着齐耳短发,瘦瘦的脸庞,颧骨有点高,嘴巴薄薄地抿着。你性格直爽,嗓子极好,说话像连珠炮,不时夹杂着清脆的笑声,而你一笑起来,脸部表情相当生动。高一那年,我交了几个好朋友,你是其中之一。高二分班了,我们都进了文科(7)班。其他的好朋友分散在其他班级,除了你。于是,你顺理成章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嬉戏打闹,一起给老师、同学起外号,一起爬到学校后山上捡掉落的松子,一起到你家小店你偷偷地拿几颗话梅糖出来分着吃……我特别爱吃你家卖的拌粉。粗壮、带有质感的粉条在沸水中过一下,捞上来放入碗中,倒上酱油,撒入葱、姜、蒜末、辣椒,拌点猪油,那真叫一个香!三十年前,这2毛钱的拌粉让我感觉无比享受。吃完后,我们一路欢声笑语地跳到学校,又是一阵快活。你说,小学在乡下学校读书,有一个戴着厚厚瓶底眼镜的“老学究”,经常在课堂上忆苦思甜,其中有段日本鬼子入侵上饶“飞机惯炸弹”的往事。你夸张地模仿着这个“老学究”的样子,故意操着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并一下子让声音提高八度,还拖着音-……飞机惯炸弹,一道惯,一道惯……”然后,我们一起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直到笑出眼泪。
后来,我们和辉在一起玩,成为了班上同学眼中的“三剑客”。至此,我们三个,密不可分。多年之后,只要有同学聚会,我们仨,都同进同出,一起秀闺蜜情。从青春时结下的友谊,大概是这一生最难以忘怀的。
高中毕业后,家里给你在县城找了工作。我在上饶师专读书,一放假,便常来找你玩。白天陪你上班,晚上跟你挤一张床,叽叽喳喳地说到眼皮打架。有时候,我们也跑到辉的家里,三个女孩子,可巧是一台戏。没几年,你嫁人了,是一个军人,部队在铅山。我高兴极了,为你找到了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可是,没过多久,你发现丈夫有了相好。你不服、不甘,诉至法院,但挽不回一颗出轨男人的心。你离了婚,所幸没有孩子。很快,你遇见了他,一个有着精明头脑的生意人。他看上去潇洒大方,对你体贴细致,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婚前的他,很有心计地掩饰着自己心胸狭隘、性格暴躁、花心等致命缺点。处于情感断点的你,受伤的心哪里经得住这般抚慰?从此,你的一生与他牵绊痴缠,最终成了他患难时贤惠的妻,富贵时如芒的刺。直至你香消玉陨的前两个月,他才出现在你的病房,以行动忏悔自己的背叛,企图弥补点什么,救赎自己的心灵。可这迟来的、浅浅的夫妻情分,能给你杜鹃啼血带来一丝苍白的安慰吗?
你是那么注重自己的形象 ,不允许自己有一点不美,你做到了。你一直保持着少女般苗条的身段,爱穿着棉麻质感的衣服,衣服的颜色不会太艳,但质地一定是非常好的。你戴着百达翡丽腕表,背着Cucci或LV包包,优雅地开着宝马,往返于上饶和苏州之间,因为你唯一的女儿在苏州读书。“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们一定会羡慕你,家财万贯,吃穿用度皆为高档。但我和辉知道你灿烂微笑背后如烟花般的落寞。某个我们其乐融融的夜晚,会接到你的来电。电话那头你幽幽的话语,会让我的心抽痛起来。你的不设防让我清楚看到你内心深处的渴望与寂寞,这是一个女人最真实的想法。你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平平淡淡才是真。我知道“郑总”不是你想要的称谓,众星捧月不如成为一个人独有的星辰。可惜,你回不去了。你眼睁睁地看着枕边人远去,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爸爸。凄清的冷月见证了你多少个彻夜不眠和涕泪沾巾,你无奈,想抽身而去,俗世的度量成了你最后的救命稻草。可就是这一笔不小的资产分割,让你陷入泥淖,直到生命的最后,你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想来你是早知自己患病的,但你一直不肯说出实情,即使是对我和辉,也不说。有一次,你隐约透露,上海医生说这个病是长期抑郁的结果。其实我应该敏感地猜测到什么,但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明媚动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三月的一天,你约我去摄影馆选照片,说是拍了一组照片,还有写真。你拍得真好,每一套衣服穿在你身上都那么合适,那么美!空旷的大厅,你靠着圆圆的大柱子,一袭白色长裙,将你玲珑的身段勾勒,飘飘似仙;青草地上,你穿着小碎花的短裙,戴着草帽,俏皮地笑着,画面空灵般;一家烘焙糕点店外外放着一套藤制座椅,你坐着,上身穿褐色无袖鸡心领小短装,下身同色阔腿裤,脖间看似随意地搭了条米色真丝长巾,或看镜头浅笑,或凝视前方,或举杯深思;你的写真更是把少妇的性感和妩媚展现无疑。你看着自己的照片,欣喜不已,一个劲地问我:清赣吧?看到我由衷地肯定后,你开心地像个孩子。最后,相片几乎全部保留,你不舍得删。我哪里知道,这是你预感到什么而提前将自己美丽定格成了永恒的画面。我深感遗憾的是,你答应送给我照片,却没有兑现承诺。如今,我只能凭着记忆,努力回忆那组最后的绝唱。我生怕,再不用文字记录下来,总有一天,这组经典的绝唱画面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像你一样,飘然离我而去。
你老是这样,承诺过的,都不兑现。你说过,我们仨要一起去欧洲游玩,就我们自己,不带丈夫和孩子;你说过,要把家定居在信州区,这样我们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你说过,要送我桂花树种在院子里,等待金秋,我们一起赏花吃蟹;你说过,等我们老了,就沿着信江河边散散步,还可以约着一起打打牌……
最后的日子里,你去了上海。隔了几日,听闻你不太好,我和辉马上赶去。那一次,是最后一面。那时的你已经无比消瘦,看到我们,没有力气说话,只有眼神,流露出对我们的眷恋。我别过了脸,努力控制着情绪。我看到病房的窗台上,放着一张你穿着白裙靠着圆柱的照片,旁边还有润肤霜、镜子和梳子。难怪你是不肯其他同学来看你的,要强了一辈子,如今的样子,你怎么愿意示人?所以现在的我,也是不愿意回忆你最后的模样,因为我知道,你希望,当我回忆起你,你永远是健康、活泼、美丽的。君,我懂的,我会的。临别的时候,我俯下身,亲吻了你的前额。我看见你流泪了,我也是。这是我第一次亲吻你,也是最后一次,唯一的一次。
这一生,你想做一朵高贵的花。而我多么希望 ,你是那普通的一棵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君,春风来了,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