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八咖啡厅(短篇合集)
星期八咖啡厅
上午八点的咖啡厅,人很少,音乐却依旧缠绵的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几个店员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还有两个保洁也坐在角落里聊着天。
看着那大大的标语牌——星期八,下面是两行小字:我们幻想的未来,就是凌驾于时间之上的今天。设想的地方,只有这里——星期八咖啡厅,我们相约于此,我们在这里不见不散。我微笑着,推门走进去。
星期八咖啡厅,那是春日的下午,我下班,突然不想开车,决定步行回家。我漫步在春日料峭的街道上,日薄西山,风不暖不冷,有点点凉意。整个城市似乎也静了下来,仿若渐渐沉睡,我目光游离,不知道何去何从,“星期八咖啡厅”几个泛着淡蓝色光泽的字映入眼帘,拉长了我的思绪,贝贝的故事就在晚霞里飘……
贝贝的故事:我和爸爸星期八的相约
某年某月某日,我还是个孩子,也许只有两三岁,爸爸要去部队了,我哭着不让他走,他抚着我的头,说:“贝贝,明天我就回来了。你看到太阳落下去天上是美丽的云霞时,我就会乘着云回来。”于是,我不哭了,因为我觉得,等待美丽的云霞和等待父亲回家一样美好,我没有必要哭泣。
我等了多久呢?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想念爸爸的时候,就会抬头仰望落日余晖,等待我认为最美的云霞出现,那时候,妈妈在乡下村里小学教学,那里离镇上还有五十里的山路,夜晚会听到狼叫,还有人拿着夹兔子的夹子放在野外,第二天就能夹住很多野兔。村里的小学建的挺美,两层楼,是村里最好的房子,可学生却不多,只有十二个,一年级三个,二年级三个,三年级六个。四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去学点上学了。稍微有条件的也走了。只有我的妈妈,也是堂堂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听了爸爸说的,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的话,依然来到了这个小山村。这十二个学生都是妈妈教。学生不多,可是语文数学,美术,画画,音乐,体育都是妈妈教。那时候,我小,就每天一个人坐在阶梯上,看着天上的太阳一点点的挪移,直到日落西山,云彩也看不到了,妈妈才喊我回家吃饭。我的家当然也在教学楼上,其实房子那么多我们可以随便住。但是村里的人们家里都是土坯瓦房或石头房,所以,他们都要求把自己粮食放到学校的教室里。就十二个学生,只占一个教室就行,我和妈妈也只住两间房子,一间当卧室兼书房,一间做厨房和餐厅。村里人很质朴,每天都有一个阿姨或奶奶住到一个教室里,说是看粮食,其实就是跟我们娘俩做伴,因为学校离人们住的地方太远了,半夜听着狼叫,妈妈怕,我也怕。
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该陪我们的那个阿姨没来,没有电,妈妈瑟瑟发抖的抱着缩成一团的我,因为害怕,就用座机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刚接通,一声雷响,电话断了,再打,都没法打出去了。那个夜晚,妈妈流着泪,对我说,贝贝别怕,妈妈在呢!然后妈妈骂爸爸,更骂自己,说:“我真是傻,找个只为当兵保家卫国的丈夫,自己还觉得品德高尚来到这个地方,我不后悔。可我的孩子呢?……”第一次,我埋怨爸爸,觉得他不爱我,至少他没有我想象中的很爱我和妈妈。可是,我最怕的是妈妈会跟爸爸离婚,因为村子里有很多小朋友都没有妈妈,他们的爸爸妈妈出去打工后,妈妈都跟爸爸离婚了,连孩子也不要了。我也怕。于是我盼爸爸快点回来,帮妈妈把学校后面小菜园的地挖挖,帮妈妈把我们睡得那张木床的床腿订好,帮妈妈把厚厚的被子晒到太阳底下。最盼望爸爸把我举高高。
可是,爸爸不会回来,他在祖国边防哨所呢。我想知道哪一天的云彩最美丽,我想知道,爸爸怎样架着云彩回来。我时常一个人坐到教学楼的台阶上从早晨到傍晚,从傍晚到月亮升起。
记得秋日的一天傍晚,我看到了晚霞,那晚吓很美,美的炫目:举目望西边的天际,我发现那块玫瑰色的云块在天空徐徐变幻着形状——时而像巨人,时而像雄狮,时而想染了多种色彩的山峦。那橙黄色的光柱透过云层,直射大地,犹如天幕拉开,一场壮美的舞剧即将开始,我被这迷人的景象陶醉了。我飞快的下楼,大声喊着:“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妈妈走出来,看向我身后,说:“你爸在哪里呢?”我对她指着天上的云霞,说:“最美的云霞,妈妈,最美的云霞!爸爸一会就坐着云彩回来了。”妈妈看着我眼睛红了,她搂过我,轻声说:“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呢?”我问妈妈。“星期八就回来了。”妈妈突然说。“哦,太好了,爸爸,星期八就回来了。”我突然开心极了,“今天星期五,明天星期六,后天星期七,再过一天就星期八了。我爸爸就回来了。”我在校园里开心的乱蹦乱跳。
第二天星期六,学生不上课,妈妈在学校后面的菜地里种菜,我在旁边唱着只有我自己听得懂的歌。妈妈看着我微笑,“贝贝,你开心啥呢?”“因为后天爸爸就回来了呀!”可能我的声音太大,几个在地里干活的阿姨都问妈妈:“贝贝他爸要回来了?”妈妈只是笑,没说话,我大声说:“对呀,后天星期八,我爸就回来了。”阿姨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童年似乎就定格在那一年,那个星期六。下午,我还在开心地期盼时,妈妈接了一个电话,把我抱起来,哭着村长说,让他骑摩托带我们去车站,她要去爸爸驻扎的哨所,她不信爸爸会这样抛弃我们。我听了,心想,是不是爸爸要跟妈妈离婚了,妈妈才这样哭。但是,我不怕,我妈妈那么漂亮,在村里哪家人不说我妈漂亮、知性,有气质。
一路上,妈妈紧紧地抱着我,似乎要把我嵌到她身体里。即使如此,我也发现,妈妈浑身战栗,泪水直往下流,一句话也不说,水也不喝。饭也不吃。直到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终于看到了爸爸,他被放在一个冰棺材里,因为我见过这种冰棺材,夏天的时候,村子里人死了,就会装进去。想到死这个字,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我的情绪,悲痛、绝望、还有无所适从,我呆呆地站着,直到人们大喊:“家属昏死过去了。”我才醒悟过来,飞快跑过去,抱着妈妈,喃喃自语:“妈妈,你还有我,还有贝贝。”
从此之后,我不再在妈妈面前提爸爸二字,开始在妈妈上课时,坐在她教室后面的凳子上,看着她。我常常不敢眨眼,我怕,怕妈妈也不见了。我变得格外敏感,只要有阿姨跟妈妈在屋里说话,我就怕妈妈不要我了。
只是,一到傍晚,我还是习惯看西方的天空,那里总有云霞飘荡,我却再也不觉得美了,我知道,爸爸不会回来了,他永远留在了他最爱的地方,边疆的哨所。我也慢慢知道,根本没有星期八,因为,一个星期是七天呀!
五岁那年,妈妈参加了县城学校的遴选,顺利来到了县城,我们终于结束了那种半夜听狼叫的时光,妈妈对我说:“贝贝,你是妈妈和爸爸爱的延续,我要给你好一点的教育,所以,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只有去了县城,你才能学特长,才能像你爸爸希望的那样,会弹琴,会跳舞,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为祖国做贡献。”我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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