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自己无可替代

有人离去,有人归来,面对生命中的分分合合。有人离去,如风行八千里,不问归期,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虽未离去,渐行渐远的距离感与陌生感,已横在彼此之间。哪有浓淡相宜,远近相安,只有察觉不到的哀伤。

千般相思,一种愁绪,好在已过了心心念念的年纪。以前,总以为自己无可替代,会议不可缺,虽处边缘,重在参与,筵席不能避,沉迷其间,无以自拔。如今,甘愿自我放逐,成为多余的人。水穷而不虑心,能躲即躲,随便找个不成理由的理由,敷衍了事;云起而不起念,能避则避,台池杯盏,俱为幻景。所谓圈子,说散就散于无形,所谓资源,不过能力的衍生品,坐拥虚名,缺少才干,真是不堪。

岁月如梭人易老,“你召唤我成为儿子,我追随你成为父亲”。中年心态,钟情于小范围、小火炉、小情调、小酌几杯、小谈过往,不喜欢大阵势、大排场、大吃大喝、高谈阔论。一言不合,三舍退避,不在嘴上争输赢,凡事留三分颜面,没兴致没义务再去说服人。说得再正确,也无以改变对方,要么闭嘴,眉头紧锁,嘴唇嗫嚅,要么使用对方的语言,与之套近乎。先忍之于口,是为下忍;再忍之于面,是为中忍;凡事不动心,是为上忍。一日,辜鸿铭席间怒言:“恨不能杀二人以谢天下!”有客问:“当杀者谁?”对曰:“严复和林纾。”而此二人均在场,严复对此置若罔闻,林纾当即质问何出此言,辜则振振有词:“自严复译出《天演论》,国人只知物竞天择,而不知有公理,于是兵连祸结。自从林纾译出《茶花女遗事》莘莘学子就只知男欢女悦,而不知有礼义,于是人欲横流。以学说败坏天下的不是严、林又是谁?”闻者面面相觑,林也无从置辩。林纾尚且隐忍不住,以常人修为,更是难以企及。口音重,忍受之;嗓门大,接受之;脾气急,原谅之;说话冲,遗忘之。

无人关心你经历过的传奇人生,无人关心你内心的百孔千疮。口血未干,尸骨未寒,已然一个荒废名字。至二三更时,凡功名都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有的墓碑,父母为子女所立,多数则是子女为父母所立,然百年之后,皆成马路牙子、山间石蹬,无人再为之作痛。黄泉古道,墓有宿草,所有人皆可替代,惟有上帝不可,拿破仑临死感叹:“我统领百万雄师。如今却空无一人;我曾横扫三大洲,如今却无立足之地。耶稣远胜于我,他没有一兵一卒,未占领过尺寸之地,他的国却建立在万人心中。”真正伟大的存在,已然融入所有人的生活,无所谓记得,还是遗忘,已无法替代,或被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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