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不存在的职业
寻求异质的丰富,理想是不存在的职业,有人为之辞官归故里,有人为之星夜赶科场。
花红一季,叶绿四时,四时生活的艰难,摧残着理想,每每重拳一击,告诉你别幼稚。整体性阅读不再,而碎片化阅读,带来琐屑化思考。一闪念,一片断,时断时续;一言行,一场景,畸重畸轻。信息大潮冲击下,无所适从,三观未定便没有自我。贫穷不再坦然,又妄图不让金钱成为唯一追求,目睹着广阔世界,勤奋不过三日,热血不过键盘上的一息万里,严肃不过屏幕前的旋踵即逝。懒而不自知,无判断力,知而不能改,无决断力,改而不能恒,无意志力,敷衍遂毁一生。上班走神,对自己端详,对外界思考,不满意现状又不敢离职,岁月静好,全靠胆小。还完房贷,还得为生活奔走,松下竹边,静卧听泉,汲水抚琴,赏花品茗,日用必需之外,再无闲情支付。“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可怜现在的中国生活,却是极端地干燥粗鄙”,所谓闲情支付、无用之用,素常以为只是不能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非职业,周作人《北京的茶食》的另作解释,直怀疑自己的人生质量。寻欢作乐,转瞬化作哀伤;许多事情,终究无能为力。
似乎喝了麻木的酒,情绪难戒,醒着也醉,人生终究是一个去塞求通的苏醒过程。利用挖掘出的大量数据,结合历史背景与文本结构分析,概括出某一时代某一普遍观念的理想类型。本为常识,竟是许多人一辈子不能接受的良药。生活是常量,至于在什么领域实现其责任与使命,反倒成为可变函数,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里,进退失据,站立湿漉漉地现实深处,理想已然一场语词的幻象。
一些不存在的职业,却是实实在在的营生。
只有文本知识,显然难以行世。读书谓已多,抚事知不足,书生便常常为官员所齿冷,当年张之洞不适报人职业的出现,视之妖孽横行,文痞丛生,抉破道德藩篱,损害社会风纪,起绰号曰“江浙的文学二流子”。科举骤废,数以万计的举子失魂落魄,江浙乃书生最为集中之地,虽失去远大目标,生计总得着落。边缘知识分子地位不高,主流群体为之不屑,访员记者也不在四民之列,然投身其间,算是有了体面出路。早期报人王韬《上潘伟如中丞》自道办报目的:“韬虽身在南天,而心乎北阙,每思熟刺外事,宣扬国威。日报主言,义节尊王,纪事载笔,情殷敌忾;强中以攘外,诹远以师长。区区素志,如是而已。”顾左右而言他,仍不脱立言之老套。或许是对自己卖身事夷、托迹侏离一直耿耿于怀,其晚年依旧心有戚戚,希望“再持玉节腾花骢”。儒生所学者道,文吏所为者事,答人君之惑,做人主之师,方为读书人至极目标。盖君子成身之本,功名则因乎时,而词章又其末也。
学问以思想辅之,因想前言,不禁出涕;理想以山水寄情,字里行间,默默可泣。一个是待建构的概念,一个是待充满的容器,学问与思想是知识的不同表达,各有侧重,思想是走向现实的学问,学问乃沉淀于书卷的思想,无论如何,学问的底色皆思想。思想如内裤,贴身而穿,不必逢人证明其有,学问也如此。
千里龙驹,腾骧有素,江湖纷扰,我自从容。只要心灵没有歇息,理想便不会中断,撩蜂勿动,撩狗勿走,哪有什么坚持,全靠死撑。退而求其次,不能成为恒久职业,业余无妨。只要存在的职业,便会消失,不存在则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