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榷(第一辑)
文榷(第一辑)
近日,收到梓暄同学发来的两篇文章,《初春的暖》和《那年萤舞》。细读之后,它们的美让我想到了《童音》,它是我和梓暄等同学做的一本散文集,体例和这两篇一样,孩子们的文章,加上我的点评,当然我还会依据具体情况对所录文章做一下文字等方面的调整。《童音》的经验告诉我写作可以育人,写作可以锻造工具和磨练思维,创作可以启发审美和传承文化。于是,我想要继《童音》之后再做一个不紧不慢、不骄不躁的集子,作者还是我们师生。至于体裁,这次要做小说和诗歌,命名为文榷,寓意为商榷、商讨诗文。因此,文榷也带有强烈的探索色彩和创新力量。
初春的暖
初春的车站,丝绸般的阳光倾泻下来,照在站台残余的雪上,融化的雪水在月台边缘缓缓滴下。世界静极了,我听到水滴应和着火车呜呜的轰鸣声。踏上时空的列车,我看到那记忆深处、六年前的我。
像如今一样,那时的我站在火车站台旁,茫然地看着眼前驶去的列车。应当陪伴在一个七岁孩子的家长却不知所踪。刚刚入春,风中的寒意并未完全消散去,它利索的透过单薄的风衣,让我忍不住打一个寒噤。
周围人来人往地好生热闹,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当时的世界我确定是仔细地看了好久,可是现在想起却是一片模糊了。只记得那时仰着头看,脖子都酸了,才清晰的从那些人的脸上找出两个字:冷漠。即使找不见父母已经许久,但我还是没有哭。我明白,小孩的哭声只是帮助坏人确定目标位置的工具,没什么用处。
我不再徘徊,向远处走去,身旁一片嘈杂喧闹,我却不予理会,只是在坚定地寻找那个黑色的身影。恍惚间已绕了车站大半圈,失去信心的我被人拍了下肩膀,谁料那个让我苦觅多时却未找到的人竟就在我的身后。
“阿暄,你乱跑什么,真是急死我了。”她的话语连同温暖包裹了我,那貌似天使的声音依然在我耳畔萦绕,好温暖,好温暖。忽然,有人拍了下我的后背,猛然从沉思中醒来的我,惊魂未定地看着身后的闺蜜。
“你刚刚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久都没有回神。” 她笑嘻嘻地对我说。
“没想什么,发呆而已。”我随口答道。
“又穿这么少,都在这站了大半天了也不嫌冷,当年我们两家一块儿出去旅游你还记得不?要不是我找了三圈火车站找到你,依我之见你八成就搁外边冻死了。” 她点了点头,又把自己脖子上围着一条明艳如火的红围巾摘下来,系到我脖子上说道。
“火车来了,赶紧上车吧。”我急忙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要不然到了天黑她也说不完。
匆忙上了火车,火车驶进了暮色中。透过厚厚的车窗,我看见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雪,雪花片片飞落,在路灯的映照下我看着窗外闪着温润莹光的飞雪,也看着映照在玻璃上的她的脸庞。蓦然,我收回视线,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本子,在上面记下:
我们的一生中,总会遇到很多人,就像雪,旧者融为暖水,新者纷纷而至,有缘者可于人群之中再次擦肩而过,无缘之人便相忘于江湖,但总也有些人,就如同佛祖身旁的一盏长明灯,捧着一朵莲花圣洁地开放千年,静静地守望着。
梓暄
八月闲笔
【注】张梓暄系衡水中学实验学校初二年级学生。
【江一点评】
感谢梓暄,在这篇《初春的暖》这篇文章中,她用冰雪晶莹的构思、文笔与情感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简单、平凡,但却极为美丽的故事。文中的两个女孩儿,似乎是纯洁的冰雪铸成的,一个内秀、坚强,一个活泼、勇敢。在文中,他们有两段单独却又相互扶持的旅途。一个在回忆中的童年,一个在少女时的当下。这种故事的设置体现出梓暄精妙的艺术构思,从而使文章本身带有很强的故事性、文艺性。再者,文章在这种常见的艺术构架下也脱离了俗套,展现出自我独立的艺术生命。其秘诀在于作者很善于编织具有审美价值的文字画面,画面又离不开细节,细节又要依托语言。总之,在本文中,作者在这几个方面做得很突出。比如“世界静极了,我听到水滴应和着火车呜呜的轰鸣声。”“要不是我找了三圈火车站找到你,依我之见你八成就搁外边冻死了。”“匆忙上了火车,火车驶进了暮色中。”这几处在具有画面、细节和语言等多方面的示范性,很值得称道和学习。
那年萤舞
溽暑难消,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黛绿色的野草随风而动,深邃的天空安静的沉睡着,如一块沉淀千年的墨,浓得化不开,容不下半分星光与月华,唯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安详地散发出点点微光。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六岁的我正如此时一般,漫步于老家的这片田野,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那年我随父母回老家祭祖,作为独女的我,在老家怎么也找不到与我年龄相仿的玩伴。无奈之下,只得与自己相处。在到老家的第一个夜晚,我怎么也睡不着,便趁父母熟睡之际跑了出去,到了院门外,我却猛然发现,那里躺着的大青石上竟坐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孩。
她告诉我她是我远方叔伯家的孩子,因两地距离远,所以很晚才到这里。也是因为两地距离远,此前我们自然也就没有见过面。不过,她同我一样,也是睡不着偷偷跑出来的,只不过她是来看萤火虫的。
她告诉我萤火虫的寿命很短,恰如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却没有烟火那般惊艳,它们平凡的如春日清晨嫩叶上的露珠,虽然渺小,但也给人带来希望与光芒。
那时常说腐草为萤,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传说,不过它们却也真是从潮湿的泥土上生长的,从野草间飞出的,飞出之后,萤光点点,不与日月争辉,只是默默地发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光。我们就一直坐在院门口的大青石上看萤火虫,互相交换着自己的往事,倾诉着自己生长地方那些好的或坏的事。直至晨曦微亮,我们担心家长发觉,才不得不分开。
祭祖过后将回之时,她趁着那个空隙,偷偷来找我,只不过时间太匆匆,她只往我手中塞了一个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瓶,瓶子里有一个通信地址,还有她的名字:丹良。
后来,我搬了家,从此我们便失去了联系,因为那个瓶子也不慎在搬家路上遗失了。她给我的东西都不见了,留着的,只有在我们心中那个夏夜的漫天萤火。
晚夏的蝉声声鸣着,点点萤光于草丛中若隐若现,我叹了口气,伸手去触那光亮,又听到身后双脚踏过草丛的声音,我蓦然回首,又见那人在灯火阑珊处,正一如那年素衣白裳。
梓暄
八月闲笔
【注】张梓暄系衡水中学实验学校初二年级学生。
【江一点评】
读了梓暄这篇文章,我想起了杜牧《秋夕》中的两句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虽然其意、其情、其理与文中的全然不同。但其中的境却又相似之处,那就是美丽。梓暄的这篇文章的意境如诗歌一样的卓尔不俗,不带有丝毫的烟火之气。姑且让我们相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文中两个童女坐在院门口的大青石上看萤火虫,这何尝不是一件奇事,更奇的是,他们从萤火虫的生命中领悟到了朴素却有力的生命智慧。因此,我想起以前评梓暄文章的话语,梓暄的文章自带有一种理想情怀和质朴美丽。所以,她的文章完全可以当做小说来读。这是很恰当的。其一,梓暄的文章体现出了一种深沉的人生思考,总是给人一种启发;其二,梓暄的文章体现出一种厚重的责任担当,她总是在寻找一个或几个社会问题或者被人们所遗忘的问题,然后提醒人们思考问题、解决问题。本文中的童女心事,梓暄就写的极美,只不过,我担心我们是否愿意相信这种真实的美。
【江一简介】
江一,青年作家,诗人,中文课程设计师,原名金江昆,号榷山,1988年生,2012年7月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育硕士,师从实力派作家、诗人、著名文艺评论家胡业昌先生,著名儿童文学研究专家侯颖教授,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衡水市作家协会会员、签约作家,河北衡水中学语文教师,衡中诗词协会理事,著有长篇小说《渡缘》《一江琴声》《湖畔弦歌》、诗集《桃花坞雨》《榷山问樵》、美学著作《美的唤醒》、哲学著作《生活世界与艺术境域》、学术著作《情境之门》《一个诸境斋的故事》《洒落的从前》《唐宋诗发展史简话》等,指导中学生创作诗文集《繁荇集》《化境风》《童音》等。发表的论文有《叙事类写作限制初探》《传统文化传承问题探究与解决》等。曾独立开发课程《汉字硬笔书法入门与提高》《美的唤醒》《中西思想小史与文学写作》《知“古”与知“己”》,并教授北大先修课《中国古代文化常识》。主持和参与的科研课题《青少年心理问题与对策探究》《传统文化在高中语文教学中的传承》《责任教育》和《大学生的就业问题和青少年职业规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