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诗话】重庆万州∣吕雪萱：居室与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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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室与对联

吕雪萱

我面前摆着一张照片，是著名翻译家傅雷和夫人朱梅馥的合影。在他们后面的右上侧，挂着一副对联，一边上书“佳思忽来书能下酒”，另一边在画外看不见，应是“豪情一往剑可赠人”罢。这副对联和书斋的环境及主人的性格配合起来，是十分高雅协调的。由此我想到名人书斋的对联。

郁达夫的小说、散文写得好，真情流露，自然率性，当年曾令许多青年人倾倒。同时他的古文根柢厚实，也善为旧体诗、对联。在其富阳故居悬着一联:

绝交流俗因耽懒

出卖文章为买书

女作家谢冰心，以散文和儿童文学见长，业余也喜欢集古人诗句为对联。她集的两副龚自珍诗句联是：

别有狂言谢时望

更何方法遣今生(其一)

世事沧桑心事定

胸中海岳梦中飞(其二)

这第二副，梁启超一见很欣赏,就亲自挥毫书写下来。

一代文学大师梁实秋，某天集杜诗一联：

平生感意气

少小爱文辞

本想装裱后悬在自己书房。哪知这时来了一位最相知的友人，见之甚喜，墨迹未干便强索而去，美化自己居室去了。

以上说的是现代名人作家与对联的因缘。要在更早呢,那就更普遍了，不仅名人学者家有，缙绅富商家有，就是寻常百姓之家，乃至农舍茅屋,也都是随处可见的。自然，那格调的高雅与庸俗，也是一见而知的。

鲁迅的小说《祝福》写于1924年，其中写鲁四老爷的书房有这么一节：

“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

这节环境描写是很成功的，对表现鲁四老爷的顽固守旧的性格起了陪衬作用。有人问：那卷起的半副写的是什么?后来有人解答了，卷起来的联文是“品节详明德性坚定”。如此，这副对联完整的就该是：

品节详明德性坚定

事理通达心气和平

这副对联的文句，另有一种不同的形式，即上下联易位：“心气和平事理通达；德性坚定品节详明。”意思是一样的，同样合于格律。清代书法家蒋仁的墨迹以及《楹联宝库》所载即是如此。

选用旧联也要注意赋以“新”意，才能耐人玩味。新意，不是妄改前人名句，而是注意情调与居宅主人身份。比如，梁实秋的北京老家，门上一副对联：

忠厚传家久

诗书继世长

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到晚年，他回忆说：“我近年来越想越觉得其意义并不平凡，而且是甚为崇高。这不是夸耀门楣，以忠厚诗书自许，而是表示一种期望，在人品上有什么比忠厚更为高尚?在修养上有什么比诗书更为优美?”同时,梁先生批评那些年年岁岁照写旧句的人家，哪怕他们写的是：“楼阁烟云里；山河锦绣中”(杜诗句);“咸歌太平日;共乐建寅春”(孟浩然句)，也仍然不免于俗。

玻璃装饰客厅，在清代就有了，对联文字写在玻璃上，光彩照人，分外典丽。但有一个问题，从背面看，字皆反脸不认人，殊乏亲切感，确是美中不足。书法家开动脑筋，用小篆体，正反面视之皆同：

(其一)金简玉册自上古

青山白云同素心

(其二)文同画竹两三个

丁固生松十八公

其构思之巧妙，令人叹赏不置。这也是充分体现汉字形象之美的一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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