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香河人的回家路
河北的北三县，北京的一体化。
作者 | 张一童
1月9日一大早，白川前往香河下属的一个镇医院测核酸。
他运气还不错，不用预约，只排了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检测，“听说县医院测核酸的人一直排到大街上，后来都不让排队了。”
几行短短的检测结果成了几十万京郊通勤人的命门。随着河北疫情蔓延，1月6日起，通往河北省的多条高速封锁，省会石家庄机场和高铁停运。紧邻北京，每天有大量通勤人员在两地间流通，包括三河、大厂、香河在内的北三县受到重点关注。
白川在的几个“拼车群”里开始不断有人讨论进京检查的情况。1月7日，河北发布通知，根据防疫要求，河北环京地区通勤人员进京需出示居住证明、在京工作证明和14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近期首次通勤人员需要持有72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
北三县里，通勤人口最多的燕郊最先开始了更严格的检查，要求进京人员“三证齐全”，并劝返河北籍。作为燕郊进京的必经之处，白庙检查站前排起长队，公交线路变得不稳定，一些人转而选择其他方式，这其中甚至包括徒步穿越潮白河冰面。
1月8日，三河市河渠长制办公室发布公告，“禁止市民进入潮白河、泃河、鲍邱河等河道垂钓娱乐，严禁通过河道冰面进入京津地区”。
白川不是第一次面对进京通道收紧。最近的一次是去年6月，新发地爆发疫情后。此前，遇到两会这样的重大活动，检查站也会加强对进京人员身份信息的检查。这没有办法，作为“环京飞地”，担负“拱卫京畿”的重要职责，北京的风吹草动都会迅速传导到北三县。
但它的确有不可替代的一面。在租房网站上，燕郊一套55坪的一居室月租仅需1400元，超过100坪的三居室的月租价格则在2000元到3000元之间。2015年，白川和妻子选择定居香河，他们以7000元每坪的价格购入了一套二手房，这在当地已经属于中高档次，但只有当时通州平均房价的四分之一。
数十万人选择住在这里，用漫长、没有尽头、消耗战一般的通勤路换取一个更能负担起的房租或是更体面的居住环境。这其中还暗含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尽管北三县的配套设施一般，仅仅维持了一个中国县城的基本水准，但持续进行中的交通建设，让人们相信，未来他们有机会更便利地享受到来自北京的辐射，特别随着北京东部城市副中心的建设，毕竟燕郊和通州只隔着一条潮白河。
▲北京公交上香河楼盘的广告：京唐高铁（建设中）可达香河站（建设中）
过去五年时间里，北京和燕郊之间的公交线路从11条增至21条。尽管6号线东小营站至今仍未开通，但“半小时生活圈”已经作为燕郊房产中介们的流行话术存在多年。
终点站位于大郊亭，938路每天从白川的小区门口经过，连接起北京和香河。但他最常选择的通勤方式是拼车，以换取更灵活的出发时间和更舒服的乘坐体验。
白川微信里有4个拼车群，每个群都到了500人的上限。每人每趟20元，目的地相近的人4到5个的结成一起出行的伙伴，平摊油费和高速钱。白川有相熟的司机，一般情况下，早高峰需要花上2个小时。晚上回香河的路况要好很多，能省下近一个小时，但从公司骑单车到达位于酒仙桥的集合地点，往往还要花上20分钟。
组织拼车的司机同样面临阻碍。2018年，北京发布公告，2019年11月1日起，外埠车进京需办理进京通行证，每辆车每年最多办理进京通行证12次，每次办理有效期最长为7天。“但他们有一些自己的对策，比如过户一类的，还是能保证正常通行的。”白川解释道。
在各种“5小时通勤”的传闻里，白川很难不感到紧张。为了保证下一周的正常通勤，他最终决定在周日提前出发，“打算这几天就住在公司附近，不回去了”，他也计划周一到公司向行政报备一下自己的特殊情况。
1月10日早晨6点多，白川坐上了前往北京的车。可能因为是周末，又或许得益于他的湖北身份证（尽管去年的这个时候，曾经把他拦在检查站之外），在他意料之外，车还算顺畅地通过了检查站，也并没有检查他的核酸证明，只是查看了健康码。事实上，他的核酸检查在当天晚上才出结果。
不过，白川的担心还是成了真，以一种更糟的方式。1月11日，廊坊新增一例确诊病例，一位确诊病例的密切接触者正住在燕郊。当天，白川所在的小区业主群里，物业发布通知，表示将进行全员核酸检测，两次检测后都要居家隔离7天。
白川就这样从“不打算回”变成了“不能回”，对于环京地区的员工，公司尚未给出明确的处理方法，另一边，物业的说法也含糊不清，“只说了这14天，14天以后怎么办也没有说。”
很快，回程的路也被封锁。1月12日，北京公交集团发布公告称，为配合疫情防控工作，应廊坊市三河市、大厂回族自治县和香河县政府相关部门要求，从1月13日起，811路等20条线路停运。而三河市的进京公交，在这天中午前就已经停运。
白川不得不继续住在公司附近的宾馆里，妻子也被隔离在学校，家里只剩下他的父亲和4岁的儿子。由于封锁来得突然，和他一样的人不再少数。阿香临时借住在同事家里，生活用品几乎都是现买的，12日这天她发了一条微博，发愁自己的绿植没人浇水不知还活不活的下去。
“只是因为燕郊有了一例。”白川顿了一下，语气带着抱怨，“就全封上了。”
关于北三县的美好畅想突然就戛然而止了。在此之前，尽管和所有吸附于特大城市的“卧城”一样，北三县多年面临产业失衡问题，但这一问题被期待随着北三县和首都一体化协同效应的增强得到改善。
2017年，北京市公布《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0年）》，正式将北三县写入首都规划，要求“实现北京城市副中心与廊坊北三县地区统筹发展”。
去年3月17日，《北京市通州区与河北省三河、大厂、香河三县市协同发展规划》发布，“通过统一规划、统一政策、统一标准、统一管控，包括空间格局、公共交通、公共服务等多方面措施，实现北三县与通州的协同发展”。2020年，三河的新智造、香河的机器人和大厂的文娱，以相对明确的方向，北京与北三县项目推介洽谈会上，双方签约项目达到33个，意向投资额达到215亿元。
今年1月，在《规划》的基础上，历时一年多，廊坊市编制了廊坊北三县与北京市通州区协同发展“5+12”系列规划。按照规划，北三县将加快建立高效交通体系，积极承接北京“摆不下、离不开、走不远”的产业疏解转移，并逐步缩小两地公共服务落差。
均位于河北省GDP排名前十之列，北三县仍然是河北省的北三县。而独特的地理位置，也让北三县与首都的一体化很难被视作在京津冀一体化进程中具有代表性和参考性。
1月15日，廊坊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截止14日上午11点半，廊坊全域全员全部完成第一轮核酸检测，结果全部为阴性。同一天，潮白河上架起防护网，24小时有人值班看护。
白川唯一庆幸的是，北三县全员核酸阴性，至少按照最新的通知，除了固安县，廊坊将在1月18日解封，他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应采访者要求，白川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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