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安妮 塞克斯顿
美国自白派女诗人安妮·塞克斯顿(Anne Sexton,1928--74)名字中的Sexton在英文里为教堂司事,“担任管理教堂、敲钟、挖掘坟墓等工作”。1974年10月,在与好友马克辛·库明(Maxine Kumin,也是优秀的女诗人)一起用完午餐后,塞克斯顿在波士顿她自己的汽车间吸一氧化碳自杀。
翻出《1940年后的美国诗歌》,发现自己总共才翻了她的三首诗,《她那类》《他皮肤的苔藓》《写于穿越长岛海峡的渡船上的信》。她在《写于穿越长岛海峡的渡船上的信》中写道:“我吃惊地看见/海洋仍在继续。……哦,好吧,我说,我会救我自己。”语调还是自信的。而在《她那类》中则变得决绝:“一个那样的女人根本不是女人,一个那样的女人不会被理解,一个那样的女人不羞于去死,我一直是她那类。”
安妮·塞克斯顿相信,最有趣的诗是从个人经验中写出来的,从一开始,她的创造性冲动就来源于“从她自己的传记和心理事实的混乱中塑造出形式的需要”。按照常规的理解,诗歌本身的“驱魔”作用应当能使诗人从不平衡走向平衡,给内心的混乱赋予形式,并因此获救。塞克斯顿自己对死亡的态度也并非我们习惯认为的那样,她曾和普拉斯一起讨论自杀问题,她说:“自杀毕竟是诗歌的对立面。西尔维亚和我常谈论对立面,我们热切地讨论死亡,我们两被死亡吸引如同飞蛾扑火,牢牢地被吸引了!……死亡吸引我们的那一刻,我们感到身临其境……我们谈论死亡,这对我们来说是生命,不管怎么说是永久的生命,或者更好的生命,我们目不转睛,手指紧紧抓着玻璃杯……”我们大致可以推测,她们对死亡的迷恋是形而上意义的,其中有着存在主义“向死而在”的意味,不是实际地去死,而是通过对死亡的思考认识自己的本己属性,认识到自己是不可替代的、个别的,从而进行积极的选择。
然而,自白派主要诗人最后都以自己的“掘墓人”之手了断了自己。1963年一个严寒的下雪天,普拉斯吸煤气自尽;1972年,贝里曼从明尼阿波利斯大桥纵身一跃,即成永恒(或虚空);塞克斯顿以和普拉斯几乎相同的方式背叛了生命(其实也是背叛了诗歌)。这也许说明了这样的问题——即便是在诗中谈论死亡、迷恋死亡,也会唤起内心的死亡本能,因为所有有机体的最终目的是返回无机状态。诗歌既抵抗不了坦克(外在的压迫),也抵抗不了内在的分裂。这世上什么也救不了我们。这个结论也许只是表面上显得悲观了一些。因为人力是有限的,我们自己、他人、我们人类创造的东西,都无法拯救我们。但是,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始。所以,这样的结论实质上是最为积极的。
1974年10月4日的那个中午,我们不知道到底她和库明谈了些什么。库明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世上,谁也救不了谁。塞克斯顿回到家后,喝了几杯伏特加,打了一个改变约会时间的电话,然后去下手上的戒指丢在包里,打开衣柜取出母亲的皮大衣。她曾对人说每次她穿上它就觉得自己很像自己的母亲。穿好大衣后,她又端起一杯伏特家,走进车库,关上门,坐进那辆红色的美洲狮,打开收音机,也打开了发火装置……
奇怪的是,同样是自白派的重要诗人,普拉斯在中国的译介要远远超过塞克斯顿。迄今为止,尚没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塞克斯顿选本问世。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都有着非凡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