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 || 王祖远:被强吻之后(小说)
被强吻的那天,我顺利地从IKEA买了许多家具回来,之后也顺利地开始在区政府报到上班。除了偶尔经过管理室,那个老先生不停碎嘴念我不爱惜女生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然而,一个礼拜过去,我却不曾再看到那个名字叫“竹牙”的女生,你不觉得竹牙这两个字听起来很象是山野猎人打猎用的东西吗?
总之,竹牙是不是打猎用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曾再看到她。
直到某一天晚上,我突然觉得口渴,想去饮水机装水,才再次见到她。
那次是我第一次装饮水机的水,因为以往我都直接去家乐福买一大箱的水回来放。但这次快喝完的时候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等到喝完了我又懒得下楼去超商买,这时才想起这栋大楼有提供饮水机。
饮水机设置在七楼的一个超大阳台,我住在六楼,去七楼就只要爬个楼梯就好,我拿着空瓶子走上去,快走到饮水机时,突然走廊旁一扇门打开,门直接撞到我的额头。
“干!”
我不小心脱口而出。
“啊!”
开门是一个女生,穿着宽松睡衣,带着粗框眼镜,惊讶地看着我。
我马上认出她来,她那么正我当然记得她,即使她现在没化妆也是一样正,她是当时强吻我的那个OL,竹牙。
“是你!”
我对着她说。
当你遇见你想遇见的人,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事情,就是缘分。
我记得这个竹牙当时似乎跟男朋友吵架,强吻事件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难得遇到正妹,很想跟她当朋友。
而且说不定她到现在还没有跟男朋友和好,也说不定已经分手,就算没有分手,我和她还是可以做个朋友。
况且我在江城还没有朋友,虽然上班已经一个礼拜,但跟同事之间的互动目前只侷限在工作而已。我在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最后结论就是,我得想个办法认识她。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有怎样吧?”她不停道歉。
我揉着额头,假装很疼痛的样子,其实根本就还好。
“天啊!你的头肿起来了!”她大声喊着。
肿起来?不会吧,怎么可能,又不会痛。
“真的肿好大,还流血!”她惊慌地说。
流血?有这么严重吗?我看了一下手掌,还真的有血!仔细看看她的门口,挂着一个挂勾,我想我是撞到挂勾了。
这挂勾勾着一个可爱的长方形纸盒,写着“信箱”两个字,纸盒上别着许多碎花,还有一张照片,照片则是一只可爱的大头狗看着我。
但我好奇的是,明明一楼大厅就有各个房间的信箱了,连收信都有管理员在控管,她何必再弄一个信箱?
我看着手上的血还有那只狗,突然有个灵感。
“小姐,你撞这一下真的很痛!”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房间有药膏和卫生纸,我马上拿来给你止血!”
“不,小姐,这个可能要送医……”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冲进去房间,我站在原地,开始整理头发,把衣服拉直,挺胸,缩小腹,深呼吸,摸了一下额头,好像没那么痛。
她马上走出来。
“这个药给你擦!”
面速利达姆?
靠!我这又不是被蚊子叮!
“小姐……我头很晕……可能要赶快送医急救……”
“天啊!真的吗?那……那……怎么办?”
她拿卫生纸按着我的头,非常慌张。
“什么怎么办,小姐,快带我去医院吧!”
“医院?好……打一二零……我拿手机!”
一二零!
“不不,就直接送我去医……”
我话还没说完,她又冲进去房间,她看起来真的很慌张,不过不管了,我站在原地,整理头发,衣服拉直,挺胸,缩小腹,摸了一下额头,血似乎慢慢止住了。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多,看完医生刚好可以散步聊天。
然后她冲了出来,手机拿给我。
“吶,这个……电话给你,你打!”
我一脸纳闷。
“我打?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没打过一二零。”
不会吧,这哪来的草包,没打过一二零,至少有打过电话吧。
“小姐,我被你家大门撞伤,肿起来还流血,已经够可怜了,现在你还要我自己叫救护车?”
我假装头很晕不舒服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好我打!”
她很紧张的看着手机,然后一个按键一个按键慢慢按。
“等等,小姐,既然你不敢打,不如直接送我去医院吧!”
“送你去医院?对噢,我怎么没想到!好你等我!我去拿车钥匙!”
“不用了,就开我的……”
我话还没说完,她又再一次冲进去房间,我站在原地,整理头发,衣服拉直,挺胸,缩小腹,我看着挂勾上的大头狗,摸了它一下。
“乖狗狗,还好有你撞我!哈,真会牵线!”
她冲出来,拿着钥匙,穿在身上的睡衣加了件外套。
“好了,走!”
这时我突然想到, “对了,我先回我房间拿健保卡!”
“噢对!那我去拿皮夹!”她回应。
“不用了小姐,我……” 我话还没说完,她又再一次,冲进去房间,我站在原地,整理头发,衣服拉直,挺胸,缩小腹,摸摸大头狗对它说, “你家的竹牙少根筋是吧?”
然后她又再一次冲出来, “好了,可以走了!”
我回房间拿了皮包之后,走回七楼她的房间,她在她自己的房门口等我,脸上还是很慌张,我跟她一起搭电梯去地下室,还不停的问我头有没有不晕了,要不要先买水给我喝?
她真的超级聪明,头晕跟喝水有甚么关系?
电梯门一开,她慌慌张张的冲出去,解除车子警报,我则是在后面悠闲的走,她车子是暗红色宾利,看得出来是全新的,因为整台车的烤漆非常的亮,不是爱车人士会保养,就是这车子刚买不久,她坐上车,我坐上副驾驶,接着她发动引擎。
我忍不住问她, “小姐,你这车新买的吗?”
“不是,买两年了!”
她很谨慎的调整后视镜,调整座椅前后。
“是噢,你蛮会保养,车子看起来很新!”
“嗯,那是因为我很少开!”
她开了大灯,缓缓的拉上安全带,我也拉上安全带。
“这样啊,也是啦,骑机车比较省油钱!”
“不不!”
“不是吗?”
她认真的看着仪表板, “因为我买了很久之后,才考上驾照,最近才学会开车。”
哈!
“你先休息,我很快就会送你到医院!”
靠!是送太平间吧?
“等等,小姐!”
“是。”
“你什么时候考上驾照的?”
“驾照吗?上个月!”
然后,她做一个深呼吸,打D档,踩下油门。
“小姐小姐!我开好了!我驾照考过五六年了,而且很常开车,我经验应该比你丰富。”
车子前进时突然发出剎车的声音。
“咦?”她看着我 。
“咦?”我也看着她 。
她停下车,看着仪表板,然后转头对我说, “不好意思, 靠…… ”
“小姐小姐,真的,真的我开好了!我不喜欢给别人载!”
“你开?可是你头在流血,不好吧!”
你这种开车经验我怕我会喷血!这句话我想在心里,没说出口。
“可是你刚说你不常开车,如果你不太会开车,万一车祸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是也没错。”
一分钟后,很神奇的,她居然被我说服了。
那天酒醉的她简直判若两人,难不成她是那种喝酒就变了一个人的吗?
我悄悄转头看她,发现她的侧脸很漂亮,鼻子很挺,双眼皮,眼睛大大的,重点是,她眼睛看起来居然有亮亮的感觉,我知道这样形容很像少女漫画里的角色,但就真的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被她强吻的那天看得出来她有化妆,但现在素颜的样子其实我比较喜欢,看起来白白亮亮,既清秀又干净,像个大学生。
如果她单身该有多好!
但她应该不是大学生,因为那天她穿着OL服,一副上班族的样子,所以我猜她应该大学刚毕业才找到工作而已。
我试图想问她还记不记得我,我曾经听说很多人喝酒喝到烂醉的时候是完全不会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其实我自己也有喝到烂醉过,但每次倒是很清楚的记得我做了哪些事。
此时,我突然又有了灵感。
“对了,小姐,你刚有喝酒吗?”我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摸着额头说。
喝酒?没有啊!你有闻到酒味吗?”
“有一点点。”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有酒味。她一直闻着她身上的睡衣,也翻找着车上的东西,想试图闻出那酒味在哪。我赶紧补了一句,“你是不是很喜欢喝酒?”
“我吗?没有欸,我很少喝酒,只有上礼拜跟同事喝而已。”
“这样噢。”
“对啊。”
她依旧不停的翻找。
这样听起来,好像忘记我了,又好像没忘记。
到了医院,我停好车,我下车后走路摇摇晃晃,她以为我头晕走路不稳,,便扶着我走进急诊室。想当然尔,我头哪会晕,我可是正在展现我精湛的演技!
当她扶着我的时候,我们稍微靠近彼此一点,突然有一阵味道。
干!好香噢!
妈的我要哭了,正妹万岁!
到了急诊室,医生看着我伤口,帮我简单上药包扎,然后就说可以离开了。
“医生等等!难道不需要照个X光吗?这样比较保险吧?”我假装紧张的问。
“X光吗?是这样的先生,其实人的前额比起后脑,是比较坚固的。刚从你伤口来看没什么大碍,这只是被你刚刚说的挂勾给擦撞到了,先生你可以放心。”
“不不,我希望可以照个X光,这我比较放心。”
靠,没有照X光,我下次怎么约她?
“这样啊,好的,那你稍等,我帮你安排,等一下就可以照了。”
“等等,医生,我晚一点还有事情,能不能预约改天?”
当然要改天啊,这样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改天吗?可以啊!那就明天早上吧,早上你方便吗?”
“早上我要上班,晚上可以吗?”
“可以啊,那就晚上吧,晚上八点一样的时间。”
“好,谢谢医生。”
“哪里,明天早上记得再请你女朋友帮你重新换药就好,这样就可以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转头看着竹牙,她也看着我,她脸上象是放下心中一颗大石,露出了笑容,看来这个傻妞没听到医生说的关键字,“女朋友”。
她现在的表情意思是“还好没出人命”。
我们走向缴费柜台批价,我走在她身后,才发现她穿拖鞋的时候,整个人矮了很多,跟一个礼拜前我看到的她穿高跟鞋OL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现在的她非常娇小可爱,头上绑着金发的马尾,露出白里透红的脖子,神啊!!感谢让我认识正妹!
这时她突然转头看我, “你头还会晕吗?”
妈的,我以为她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已经不会了,有好很多,谢谢你!”
“不不,是我害你受伤的,我应该道歉才对。”
“可是还好你有带我来医院,我现在才会好很多。”
“哪里,应该的,真的很不好意思欸。”
“不会啦,你别客气了,大家都是邻居,我不会计较的。”
“邻居?你也是住这栋大楼吗?”
你这路那一国废话?我不住这栋大楼你怎么会把我撞伤?
“是啊,我住六楼。”
“六楼?原来你住在我家楼下啊!我住七楼!”
“嗯,我知道。”
“真的假的?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在七楼撞到一个住户门上的挂勾。”
“噢对欸,哈哈哈!”
她笑了,我也笑了。我想我们笑的事情是“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到了缴费柜台,她转头对着我说, “先生,这医药费我来出吧,害你受伤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会,还好头现在没那么痛了,对了,不用叫我先生,我叫徐翔铭,你可以叫我阿翔就好。”
“阿翔你好,我是杨芷亚,芷是草字头加上停止的止,亚是亚洲的亚。”
“芷亚?不是竹牙吗?”
“竹牙?不是啊,是芷亚!”
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很像,我才想起,妈的,那个管理员老得像神仙一样,难怪发音是竹牙。
“啊!你叫芷亚啊!”
“为什么你会说是竹牙?地方普语吗?哈哈哈!”
“因为……因为我有时候会听到楼下管理员叫你竹牙!这也难怪,他不会讲国语难怪发音不太标准。”
“原来是这样。”
“还是我以后叫你竹牙好了,入境随俗。”
“不要啦,竹牙也太难听了吧!哈哈哈!听起来很像乡野人打猎的工具欸!”
乡野人?她说的这句话我好像在那里听过……
她笑得时候,白白的小手遮着嘴, 干!真可爱!
“竹牙。”
“哈哈!”
“竹牙。”
“哈哈,阿翔!”
“竹牙!”
“哈哈!好啦!叫我芷亚啦!”
我和芷亚两个人在柜台前面你一言我一语 。
“咳咳。” 柜台小姐看着我们,她似乎已经看了一段时间。
“先生小姐,健保卡到底要不要给我?”
芷亚和我不好意思的收起笑脸。
结完帐后,我们离开医院。
回程的路上,我和她话题一直围绕在伤口和刚刚的柜台护士,虽然有说有笑,但我满脑子都在想等等要怎么跟她开口约她明天再跟我来医院照X光。
我开着她的车,就快回到家,停红灯的时候,我直接开口了, “对了芷亚,你一个人住外面吗?”
“是啊,我刚搬过来而已。”
“刚搬过来?那这附近你熟吗?”
“我江城很不熟,只有来过几次!哈哈!”
哈哈?笑点在哪?
“江城不熟?你不是江城人吗?”
“不是欸,我海城人。”
“你住海城?那你怎么会跑来江城?”
“因为我爸爸的朋友在江城有工作介绍给我啊,我又很想离开家里的保护去外地工作,就一个人过来了!你呢?你是江城人吗?”
“不是欸,我雄州人,我江城完全没来过。”
“雄州?雄州的哪?我之前在雄州读书欸!”
“真的吗?那还真有缘,我住雄州燕巢。”
到了大楼,我开进了地下室,也停好了车,我们在车上继续聊天。
“燕巢?这么巧!我之前读雄州科大,就是在燕巢!”
“还真巧,你该不会住在我家附近吧?”
“我那时候跟大学同学住乌金巷!”
不会吧?
“阿翔,你干嘛那样看我?你该不会也住乌金巷吧?”
我点头,她继续问, “乌金巷?”
“乌金巷十二弄?”我回答她。
“乌金巷十二弄四八七号?”她问我。
“乌金巷十二弄四八七号六楼?”我又回答她。
不可能吧?
“乌金巷十二弄四八七号六楼十五之一?”
“乌金巷十二弄四八七号六楼十五之二?”
“你住我家对面!”
“你住我家对面!”
我们同时说。
这时芷亚的手机突然响起,男朋友?
她看着手机皱着眉头,按了通话键。
“喂,经理!是,是,讲稿已经写好了。对,是,简报也快做好了,我现在先传讲稿给你。好,好,掰掰。”
听她叫对方经理,那应该是她的上司,她可能下班了还在工作吧。对话听起来那个经理也不象是她男朋友,真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阿翔对不起,我得上楼继续我的工作了。”
“没关系,工作为重。你去忙吧。”
“嗯。”
“嗯。”
我们下了车,走到电梯,这时她突然转头看着我, “……”
“……”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只好问她, “怎么了吗?”
“噢,没什么,我觉得我们好像见过面。”
当然啊,就你酒醉亲我那天啊!
电梯开门,我们进去,按了六楼和七楼。
“也许噢,我们以前大学就住在彼此的对面而已。”我对着她说。
她又看着我不说话。
“……”
“……”
我再次开口, “你干嘛一直看我?”
“没有啊,跟你这么有缘,我们下次再聊吧!”
太好了!机会来了!
“是噢,那不然你明天晚上如果有空,陪我去照X光吧!”
“晚上?”
“是啊,刚刚不是有跟医生预约了?而且照X光的医药费你也要付啊!是你害我受伤的!”
我就算背上小气的罪名也要约芷亚出来!大不了结帐我抢着付就好!
“这么说也是,那明天晚上我陪你去吧。”
“好,明晚七点,我去敲你房门。”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六楼到了。
“掰掰!”
“掰掰!”
成功了!
作者简介:王祖远,重庆人,退休教师。热爱文学,近年在《牡丹》《辽河》《中国铁路文艺》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闲时研究文史,有多篇文史作品在省、地级刊物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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