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王宜刚:封光钊老师和他的《深秋》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22】

封光钊老师和他的《深秋》

河南内乡    王宜刚

一个寒冷的冬夜,也是一个周末之夜,我终于从杂乱的公务俗务中解脱出来,静下心来,认真阅读我的恩师也是我文学上的启蒙老师封光钊的个人作品集《深秋》,这并不是一本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书,没有书号,没有版权页,更谈不上豪华的包装,而只是凭着一纸准印证由他的几个孩子共同资助自费印刷的一本作品汇编而已,装帧及封面自然也极朴素、平实,一如封老师的人格和衣着。然而,我捧在手中小心翼翼掀阅的时候,其虔诚、庄重的心境并不亚于拜读那些装帧豪华的大部头名著或千古不朽的经典著作,甚至比读他们还要感觉亲切、温暖。我知道,这个中的原因是因为我并不是在读一本普通的书,而是在读一个人,读一位我敬重的师长,读一段我和他之间的难忘的感情经历,他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那荒诞岁月中我和他相处的日子,均像电影中闪回镜头似的,不时从字里行间中迭涌出来,使我不得不时时中断阅读,而沉迷于那杂乱的思绪之中。

回忆我和封老师的相识,不知不觉已经二十四载,将近四分之一世纪。对久远的人类历史而言,二十四年,只是短暂一瞬;然而,对一个个体生命来说,二十四年,却是一段多么漫长的日子。人生苦短,人世沧桑,二十四年中,无论个人生活,还是民族国家,还是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小小的星球,均发生了多么深刻的巨变。就我本人而言,这二十四年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期。二十四年前的今天,我还只是一个异乡求学的高中学生,也许是因为精力过剩,也许是因为天性中偏爱文学,于是课余之外,便写了一些散文模样小说模样的东西,与一位同窗好友一起,冒昧造访了西峡县文化馆的封光钊老师。他的质朴,他的敦厚,他的诚恳,他的耐心,他的平易近人循循善诱,他对写作之道的丰富的经验巧妙比喻,均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于是,在他的启迪、影响和鼓励之下,更加着了魔似的在这条路上走了下去。高中毕业回乡之后,仍然在写,那是绝望之中唯一的一份希望,那是漫漫长夜中一盏永在燃烧永不熄灭的圣火。而这希望,这圣火,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封老师所给予所点燃。回乡的整整四年,他给我写了许多封信,还利用到南阳开会之机,中途下车,到我的家乡看望我。我也在农闲时候,带着幼稚的作品,不远百里到西峡去看望他,去向他请教,甚至连他蹲点的距县城十几里的走马岗村也去过。吃着他亲手做的简朴的饭菜,晚上和他同睡在一个被窝里,听他谈文学,谈人生,谈历史,谈未来……其情其境,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感到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和温暖。在物欲横流、人情淡漠的今天,我更加怀念那段美好的时光,怀念那份真情。自然,也更珍惜,更倍觉其珍贵。1975年春天,经由封老师推荐,我和同窗好友朱灵君合写的一篇小说,被《河南文艺》看中,并邀请我们去改稿,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离开故乡,第一次远离家乡,第一次来到省会郑州。自然也是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看到电视,第一次感受到现代都市文明的气息。前后历时一月有余,稿子虽然最终没有改成,但毕竟开了眼界,见了世面,毕竟经历了一次激动人心永远难忘的生命体验。而且,还有一个收获,就是又结识了一位文学爱好者,一位至今仍然是挚友的马本德君,这一切,自然也仍须归功于封老师。

其实,我之受惠于封老师,何止于此,不夸张的说,他对我的一生,对我人生道路的选择,对我最终成为今天的我而不另一个我,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仿佛是冥冥之中,造物已安排好了,让他在那段荒 诞的岁月中,出现在我的面前,拯救我免于绝望和沉沦。而实事上,受惠于他的,被他所拯救的,又何止我一人,那时候,他的身边有一大群和我一样的“文学青年”,均是贫寒的农家子弟,于极度苦闷、忧伤之中找到了他,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寻求写作上的指导,他一一接纳,来者不拒,并耐心辅导,热情鼓励。这些青年在恢复高考后,都先后考上了各类大中专院校,现在已成为各个领域的中坚力量。他培养的文艺创作人才,他的入室弟子中,也不乏一些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一定影响的文坛新秀。

收拢住纷乱的“意识流”,回过头来再说封老师的作品集《深秋》。集中共收有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故事,戏剧等各类体裁作品,计50篇,虽然只是他全部作品的一少部分,但也基本反映了他创作的大致轨迹。事实求是的说,这本集子我并没有全部看完,而只挑选着看了一部分。为何缘故呢?一是有些篇什已时过境迁,读起来并不是很有兴味,一是由于知识背景文化背景的差异,审美标准审美趣味也不尽相同。他的作品,故事性强,生活气息浓郁以及生动的群众化语言等,明显的是其所长;但是比较单薄,不太厚重,缺乏沉甸甸的历史感,缺乏对人生对社会独到的深邃的思考,也明显的是其所短。尽管如此,也仍然不乏一些佳作,比如被国家教委教材审定委员会选入初中《阅读文选》的散文《大伯背豹》;不乏一些精彩的片断,一些神来之笔,比如散文《倒插柳》中开头一段“汽车似一只欢乐的春燕,先在直插云霄的将军岭上翱翔一阵儿,轻轻一滑,又绕着松柏苍翠的奶头山盘旋起来,尔后剪开轻纱似的白云,从万丈石崖上飞过去,徐徐跌落到灌河边上,沿着弯曲柔软的河岸继续向北飞驰。”

坦率的说,封老师的这本集子,不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甚至能读到的人恐怕都很少,更不用说什么轰动效应,或成为什么千古不朽之文了。然而,它却毕竟是一个人一生心血的结晶,是一份殚精竭虑辛勤经营的智力劳动的果实,是一颗熠熠燃烧有着执着追求的灵魂的生动见证,是一个正直善良而又智慧的底层知识分子全部生命体验的浓缩。而封老师呢,也因着这些文字,一生活得充实,活得饱满,活得有意义,活出了生命的华彩,活出了生命的气度。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最后,还极想说一下的是这本集子的序,它不是由什么名人撰写的,而是由封老师的长子延阳所作。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忍释手,深以为写得实在好,称其为序中佳作,并非过誉。对父亲一生坎坷经历的精当描述,对父亲创作道路的简要回顾,对父亲人品文品细致入微的体察、洞悉、理解和准确的表述,均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尤让我感动使我感到温暖的还是那字里行间漫溢出来的拳拳的父子深情,那基于血缘关系基于几十年养育之恩而从骨髓深处浸涌出来的真切的情愫。我知道,这样的文字,这样的意境,仅凭智慧,仅凭才华,是无力做到的,而我读延阳序作的另一重要收获,是由此得知封老师坎坷、苦难的前半生,这是我与他二十四年交往中始终不知道的——

他自幼品学兼优,初中二年级时一篇作文即在《河南文艺》,《中学生》两杂志上同时发表,由此开始做文学梦,高中时又在《河南文艺》、《河南日报》、《百花园》等报刊上发表作品。不久反右开始,便大祸临头,被当成只红不专的活靶子进行批判。学习成绩全校名列前茅,却依旧被断了升学之路,只得返回故乡——重阳酒坊台。却不畏家境清贫,生活艰难,仍孜孜以求地学习、创作,与命运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抗争。直到在《羊城晚报》一连发表三篇小说后,才被选拔到县文化馆从事业余文学创作辅导,此一去,便整整二十多个春秋,直至退休。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