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和野兽在我们的身体里面毗邻而居

文 / 高伟

情感属于生命的本然属性。原则属于后天文化的理性建构。

小小孩童为什么招人喜欢，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体表达出来的几乎都是本然情感。生命的原初，原则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在小孩子的生命中得以建立。情感表达得几乎是人的本性。人的本性是有善有恶的，生命中的良善与原罪也是与生俱来的。小小的孩子，因为自身能力的弱小而没有能耐让生命中的恶形成危险的力量，所以，小小孩子那种自私和嫉妒，都显得那么天真无邪，让我们看了因纯然而心动。

可是，成人世界是需要秩序的。成人生命中自由之恶的使用足以形成伤害的力量。正如生命肌体的健康循环需要它其中的各个器官都要负起自己的责任，也如每一个细胞要良善地恪守自己的职责。太讲自由的细胞因没有对自己的约束而不停地越界。癌细胞就是这样的过于寻觅一己自由的细胞，它们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生命肌体的癌。我们知道，癌意味着生命肌体的死亡。所以，作为社会细胞的人类，既然要享受存活于社会肌体中的好处，就要维护整个社会的程序，使社会肌体良性运转。所以，原则是要讲究的。

小孩子从进幼儿园就开始了对于知识的吸纳：一类是常识和文化，一类就是道德和原则。家长也开始对自己的孩子进行各个方面的灌输和倡导，无非就是让孩子慢慢地变成一个适合于自我生存又让社会受益的成年人。

原则的遵守当然是以对于本然情感的制约为代价的。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一个人在内心没有经历过情感与理智的争斗。这其实是一个很硝烟弥漫的角斗场，设立在每一个人的内心之中。欲望是本然情感的主角，理性是公用原则的主角。陀思妥耶夫小说被世界读者称之为“复调小说”，其实他绘制的就是每一个人其人格的复合性存在，以及这种复合性之间彼此角逐所制造出来的世象万千。他小说里面的每个人物，善良和罪性并存，像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推动小说情节走动的，是各个人物各个分裂部分的人格的合力。他们互相纠结。他们互相悖论。他们互相质疑。他们长久地不能被说服。上帝和野兽在他们的肉体里面毗邻而居。他笔下的人物，淫欲产生纯洁，罪行产生伟大，喜悦产生痛苦，而痛苦又产生喜悦。

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下的是人性里面最深刻的真实。真实的荒诞原本就比所有人造的剧目更荒诞。我们的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其真实，其惊悚，其实都比小说更具可读性。我们每一个人的一生，其实都是一篇无比可读的长篇小说。每个人的长篇小说，情感与原则的此起彼伏、克制与逾越，都是制造我们人生故事的绝佳材料。如果我们的欲望过于旺盛，实现欲望的愿望又过于强烈，我们内心里面的各个自己的争斗就会加剧。这样的争斗会让我们自己内心分裂。大地的分裂就是天崩地裂。我们自己的分裂同样会导致我们生命的地动山摇。

生命的任务其实就是让我们从外部世界返回内在，就是认识自己。我们最大的功课其实就是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我所理解的幸福人生其实就是安稳人生，就是让自己的情感与原则处于相对的和平相处之中。这样我们的心灵才有可能风调雨顺，我们的日子也才有可能风调雨顺。

作者简介

高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岛市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诗歌与随笔发表于《诗刊》《作家》《星星》《文学自由谈》《中华读书报》《人民日报》《今晚报》等。出版散文集、诗集20余部——散文集：《她传奇》《他传奇》《爱传奇》《痛苦，是化了妆的礼物》《不要晃动生命的瓶子》《包扎伤口还是包扎刀子》《打击你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等；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歌》《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歌》《去南边找北》《风中的海星星》等。编辑百年散文诗大系之《挚爱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