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

年的脚步,一天天近了。

冰箱的冷冻箱里,满满荡荡。晾衣架上,悬挂着香肠、腊肉腊鱼。家里的米,原本还有七十斤,我又买了五十斤。疫情,让我变得爱囤东西了。

七十斤米不算少,但我心里不安,必须再买一些才踏实。油,有三壶。鸡蛋,有几百个。面条,有十五包。还有一包家乡的豆丝和一大块糍粑。有丰衣足食的感觉了,才基本满意。

我或许原本就有些居安思危,总想防患于未然。疫情后,这个毛病加深了。忽然间明白,什么都可以突然而至。

我还买了花生、瓜子之类,买了家乡的麻果,麻叶。我只是不用像奶奶那样,把这些东西藏起来,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我就这样随便放着,想吃随时可吃。然而,想吃的时候并不多。只是走来走去地看见了,就想起,哦,要过年了。

看起来好像是好事,人不馋了。但是细思,这却会让生活觉得少了很多乐趣。

惦记吃什么穿什么的心情,是非常美好的。渴望,等待,惆怅,这些思维和情绪的产物,极有美感。现在,什么都不缺,想吃想穿随时买,美感消失了,人生滋味也淡寡了。

前几天,蔬菜价格猛地窜高了一截,大家都在说物价上涨的事。这几天再看,又平和了。市场蛮有意思,如同生活的起起伏伏。今年涨价幅度最大的是小米椒,已卖到二十多元一斤了。连带着螺丝椒和芜湖椒,也跟着涨价。好在这些东西,可以不买或者少买。价格最稳定的是米和油,没起一点儿波澜。现在最便宜的菜,应该是鸡蛋。

我很清楚,手上在置办年货。心里,却没有那么多对于年的郑重其事。

在我儿时那个年代,过年是一件极大的事情。

我这样一想,脑海里就会有很多场景。豆腐长了霉,准备装坛。黑沙备好,要炒炒米了。石磨转动,准备拓豆丝。麦芽备好,要熬麻糖。糯米泡着,有汤圆吃了。黄豆泡胀,准备打豆腐。地窝和捣棍清洗干净,开打糍粑。太阳出来,是浆洗床上用品的时候。过年的衣裳,请裁缝上门做。蒸菜的蒸笼,该清洗干净......

这么多活,母亲哪忙得过来。平常,男人是不做灶房活的,这几天,也有得忙。孩子小,也会有事情做,用瓷片刮茨菇,搓洗海带,晾晒萝卜,打扫卫生。反正家家户户大人小孩忙得不可开交,是为过年,是为吃食,大家又都兴高采烈。

那几天,池塘格外忙,如若下雨,通往池塘的那条路越加泥泞得不成样子。那几天,通往集市的路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人们提着的菜篮子,背着的蛇皮袋,塞得满满的,满满的。剃头铺子里的人多起来,平常舍不得,过年一年要让自己清爽起来。那几天 ,大家脸上的笑容特别多。难事,留待年后再愁,年后再说。

什么都要筹划。买对联买年画买鞭炮买灯笼,都要有预算。买的时候,怀着一种极其喜悦极其神圣的心情,反复挑选反复斟酌。亲戚什么时候来,做什么菜招待,也要规划。这只鸡留着哪个亲戚来吃,那条鱼留着哪个亲戚来吃,都有安排。夜里,大家都睡了,母亲却还在灯下赶做鞋子。这双鞋子不做起来,孩子穿什么过年呢!

现在,灯笼彩灯,我们说买就买。门庭红彤彤的,亮闪闪的,有过年的氛围,却没有过年的味道。

过去的每一样东西,都带着感情。现在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生产线上的产物,少了很多意蕴。甚至,不需要去菜场超市选购。在平台上买好,就送到家门口了。

其实,对于年的味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通过一种新旧比较,怅然若失罢了。

越是清贫,越有滋味。造物主不会把所有的美好给人,得此失彼,是必然的。

我的散文集《故乡的女儿》已出版,它以自己的方式在世间行走,和喜欢它的人慢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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