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李俊青《“捣丝儿”》（散文）
文/李俊青
【作者简介】李俊青，从教二十余年，现任职于某中学图书馆。喜欢读书，书法，音乐。欣赏一切美的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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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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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老院子里东西各有两棵枣树，树冠如巨大的伞，遮住院子里的光阴，院子东边照壁后面，则有一个盖着木质的大大的车轮的地道，显得神秘莫测。傍晚母亲晚归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有闪闪的星星为伴，而此时，也就想起奶奶讲的故事。
在方言中讲故事叫“捣丝儿”，如今好像这个老土的说法已经失传。用某位认真的老师追根究底，应为“叨事儿”。曾经陪奶奶住过一年，最开心的有两件事：一是偶尔奶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轻轻地揭起大红木柜，变出那年代稀有的点心“草子糕”，极其美味。二是躺在炕上睡觉的时候，偶尔奶奶会“捣丝儿”。而这个“丝儿”一般是千篇一律的狐的故事。我也会央求奶奶换一个，换来换去，还会绕回这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母亲有两孩子，大孩瘦，二孩胖。有天孩子生日，母亲去外婆家借糕面准备吃油炸糕，把两个孩子留在家中，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然后母亲在归家途中不幸被“狐”吃掉，那狐变成了母亲的模样来敲门，两孩子不知是计，开了门迎回“母亲”。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假“母亲”念叨：胖的胖的挨我睡，瘦的瘦的挨墙睡。半夜时分，大孩突然被“母亲”嘎嘣嘎嘣吃东西的声音惊醒，醒来发现二孩不见了，心有疑虑，问“母亲”二孩去向，“母亲”说去了厕所。问“母亲”吃什么，“母亲”说在吃从外婆家拿回来的炒豆。大孩惊诧之间，感觉不对劲，装作去找二孩出了屋子，狐见事情败露，追了出来，急切间大孩爬上了树，狐也跟着爬上，被大孩一脚踹下树，掉在放蔬菜的窖中，摔死了，变成了大白菜。
每次听到这个故事，总觉得意犹未尽，喜欢问很多的“后来呢”，奶奶就说，太晚了，明天再“捣”。我于是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院内的枣树和西厢房，想象着自己与狐斗智斗勇而渐渐入眠。
这样的故事听多了，成了奶奶唯一的故事，于是开始缠着刚上学的哥哥讲，他往往没有耐心，也只有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周而复始。”我只好把听故事的渴望转向忙碌的母亲。家里家外忙碌的母亲，不仅做农活，还做缝纫，一家老小的棉衣夹衣单衣等等往往也没有多少时间。印象中只记得讲过两个故事：一个是“猪八戒吃西瓜”，一个是“猪八戒背媳妇”。讲的人津津有味，听的人伸长脖子咽口水，在物资匮乏的那个年代，西瓜故事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以至于表弟听得上瘾，每次来家必点，母亲讲过一次不肯再讲，只能让我来给表弟讲着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了。后续的很多西游记故事父亲接过来也讲过，没讲几次也懒得了，交待我，上了学，识了字，故事自己看。
在书籍匮乏的岁月里，所有能借到能看到的小说，都成了我的“捣丝儿”，识字不多就囫囵吞枣，没有小说就看字典、成语词典，没有书就看哥哥的课本，小说看完，散文也可以解馋，实在没别的可看的，说明文，课文注释也看了个底儿朝天。
父亲借回来的书，抢夺中各种办法也要全部欣赏。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借回来的新书《第二次握手》，对我的年龄来说，很不适合，父亲母亲哥哥鬼鬼祟祟藏起来看，而对我下了禁令。可是，我怎么能让眼皮底下放过书去呢？被我惦记上的书，从未逃脱的记录。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侦查书的去向。但往往捧上看不到两页就被没收了，这让我寝食难安。终于，有一天发现了一个机会，父母不在，我饭也没吃就找到藏书一路跑着去了学校。在树荫下享受我偷来的美食。不料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有多久，尾随而来的哥哥就找到了我，收回了书，还在父母那大大滴告了一状。晚上自然被教训了一通，但我还是在东躲西藏中看完了，所有内容似懂非懂，记不清楚，但乐趣就在拥有书的那一刻，不再听“捣丝儿”。
“看丝儿”之中，最为惊险的一次是父亲出远门回来，神神秘秘滴带回一本手抄本《天安门诗抄选》。说是要藏起来关上门拉上窗帘点上煤油灯才能看的，看完以后，要藏在炕洞里，要一级保密，绝对保密。六岁上一年级的我不识几个字，但好奇得很，也能从书中找出几个自己认识的字来，又是这样神秘的境地，自是兴奋不已，都是什么内容都忘了，唯有一句经过哥哥解释和反复的吟诵深印脑海“扬眉剑出鞘”。这样惊恐慌乱担心的几次之后，母亲不堪其累，找到一个最实用的处理：把书一页页撕下来，缝在棉被中，每夜都能听到书纸撕拉撕拉的声音。待到再想看的时候拆开被子，只剩一地碎屑。现在想来那是多么“焚琴煮鹤”地煞风景，然而那个时代，这样的举动保护了所有的家人，这也是母亲英明举措之一。
“捣丝儿”转为看“丝儿”以后，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攒了零花钱，进城买了自己的第一本书《绿野仙踪》。在童话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温暖。在一次次重温童话中，渐渐地成长，“捣丝儿”演变为“看丝儿”，为我的梦想插上理想的翅膀：走，到外面的世界去！
当所有的“捣丝儿”成为过去，当我默念这些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嘴角在上扬。在微笑中，一切如此美妙！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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