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王若我《绑架》（舞台剧）
文/王若我
【作者简介】王若我，原名王杰，青年作家，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废墟下的青春》《贰拾有柒》《一条鱼的呐喊》，小说《废》被地震博物馆永久珍藏。同时发表杂文、散文若干。曾任《绵阳晚报法制专栏》编辑，《OUT》电子杂志《越玩越野》杂志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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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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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文为舞台剧剧本，应已故艺人“尚于博”母亲、北京尚善基金会创始人毛女士之邀而写，尚于博因患抑郁症于2011年10月25日在北京跳楼自杀，该话剧旨在宣传抑郁症的防治。已于2013年5月31日在“北京大学”进行公益性公开演出。
（出租房客厅，台左偏后是一桌四椅，台中靠右一组沙发（三人位长沙发和一单人沙发）。室内一片狼藉，沙发上堆砌着凌乱的衣服，方便面的包装盒随意的散在桌上、茶几上，茶几旁还有倒着的啤酒瓶，一只瓶口上，塞着烟蒂）。
（刘杰耷拉着头，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从上衣口袋掏出一盒香烟，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郁闷地将烟盒儿捏扁了随意扔在地上，然后无精打采地躺倒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刚躺下，电话就突然响起。刘杰掏出手机（坐起），犹豫着接还是不接。纠结些许，才慢吞吞地接起了电话）
刘杰（强打精神）：喂
小惠（电话声音，比较嘈杂，像是在路上，嗔怪）：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呀？
刘杰：啊？（故作轻松）我，我在家里。
小惠：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刘杰：（掩饰地）我……我……
小惠：你等着，我马上过来。那我先挂了啊！
刘杰：哎、别过来……（对方挂掉电话的嘟嘟声）
（刘杰盯着电话，长长叹一口气，然后又躺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看着天花板）。
（灯光渐弱，时钟的滴答声渐强）
内心独白：从毕业到现在，我出现了一种状态。一种，时而焦躁，时而郁闷的状态。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找不到快乐，感觉不到生活的动力；不想强装笑脸跟朋友聚，也不想动，变得懒惰，现在越来越严重。唉……
真安静啊，你听，滴，答，滴，答……这是时间流逝的声音，像水流的声音。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看着墙上的时钟，听着它跳动的声音，心里就会莫名的恐慌、孤独，还有烦躁。呵，我害怕这种感觉，真的，我想抽离出来。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我想着要起来，身体却还是无动于衷！
（暗场，追光灯突然打亮，照着单人沙发上坐着的一个人，跷着二郎腿，得意地阴笑着）
神秘人（柔声）：刘杰，难道这样，不好吗？
刘杰猛地坐起身，（东张西望）：谁在说话？（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神秘人）你是谁？
神秘人（指着自己）：我？我就是你，我是你的情绪，你现在的情绪。
刘杰：我的情绪？！
情绪：对。
刘杰（警惕）：你想干什么？！
情绪：你不是在念叨我吗？我就来了。给你说说话儿。
（情绪从沙发上站起来，刘杰坐在沙发上，情绪绕到他的身后）
情绪：你现在可以叫我——抑郁情绪（骄傲地仰头）。只要我想，我可以进入任何人的心里，脑子里。
刘杰（回过头）：告诉我，你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情绪（淡定地）：你别着急啊，我是想，（比划着手）是想把你带进——带进另一个世界，一个安静的、孤独的清静世界。
刘杰：什么？！
情绪：不好吗?
（停顿，安静，时钟的指针仍然在滴答地响着）
情绪（狡黠地笑着）：你听，滴、答、滴、答，现在的你，不是喜欢独处吗？
刘杰（坚决地）：呵，别自作聪明了，你来错地儿了吧？我不喜欢孤独。我只是一时精神状态不好，迷失方向，感觉困顿罢了，我会调整心态，找回原来的自己！
情绪（若无其事，洒脱地又绕到茶几旁捡起揉扁了的空烟盒）：你找不回来了，以前的你，就像这抽完的香烟，早就烟消云散了。（回头看着刘杰，轻柔却坚定地）你会跟着我走的。
刘杰（轻蔑地）：呵，你别痴人说梦。情绪！你要弄明白，应该是我支配你，而不是你，来支配我！
情绪（坐下，回到出场时的坐姿）：噢，是吗？
刘杰（站起来）：那当然！
情绪：你别着急，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刘杰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刘杰（用排斥的目光盯着情绪）：你想聊什么？
情绪：（指着凌乱的房间，扫视一周）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不想动，变得懒惰。你看看，你现在宁愿睡在垃圾上，也不愿意起身打扫房间，你感觉不到生活的动力。其实聊不聊，这都已成事实。
刘杰：这是我自个儿的事，我想不想做都看心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情绪：不要忘记了，你现在心情不好，是你情绪不高不想做事。而我是谁？我就是你的情绪，这一切都是我支配你的结果，不要逃避，你已经顺从我了。
刘杰：可是---（无奈地）好吧，我不否认我会受到情绪的左右，（辩解道）但是情绪分高昂和低落的，我一直都在极力保持高昂情绪，我努力工作，并且我刚又升职，大家看到的我也是很快乐、阳光的。而你，低落的、抑郁的情绪，你只能是来我这里（停顿，若有所思）打酱油的！
情绪（激动地，提高声音）：打酱油？你近段时间彻夜失眠，食欲不振，缺乏动力，对事物失去兴趣，连你爱的人你都在躲避，你感不到活着的意义！你还说我是来打酱油的？！我告诉你，自欺欺人的是你，刘杰。好好想想吧，哼！
（刘杰张着嘴，有些惊讶）
刘杰：你怎么知道这些？
情绪：（反问）我怎么知道这些？我是谁呀，我刚才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了！（语气缓和下来）刘杰，你要和我抗争就是在为难你自己，跟我走吧，在我给你的世界里，没有这浮华而躁动的光景。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刘杰（有些动摇）：我……
情绪（幽幽地）：好吧，好好想想……
（以上场景，灯光较暗，一直配时钟滴答声。时钟滴答声减弱被篮球声掩盖。台左侧灯光渐亮。）
（陈小磊穿着篮球服，拍着篮球左侧上，停拍球，夹住球回望。小郭子手里提着袋子，袋子里装着啤酒，食物，边上边唱，陈小磊手搭住小郭子，俩人边往房间走边唱着：
“看吧兄弟五星红旗迎着风儿飞，多少苦累不后悔，让失败化成灰，来吧兄弟们都举起手中的酒杯，好兄弟干一杯，我不醉不归。”）
（敲门声。刘杰惊了一下，向门口看去，此时情绪迅速跑开。舞台右侧灯光渐亮。刘杰回过头，呆立，表情惊慌。敲门声再次响起）
小郭子：刘杰，刘杰，开门。
（刘杰快步、慌张地走向门口，开门。陈小磊和小郭子进屋，俩人站在门口指着刘杰，相视一笑）
小郭子：你看，你看，你小子在家磨蹭什么！
（刘杰把着门，像是还没回到现实。）
陈小磊（看着刘杰的表情）：哈哈，傻了吧！想不到是我们吧？咱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说完也不管刘杰，俩人走进客厅。）
陈小磊（环视客厅一周）：哟，刘杰，才几天不见啊，怎么搞得像个猪窝似的？
刘杰（关门，回屋，掩饰地）：哦，哦，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来不及打扫。
小郭子：哦，那你是想等着小惠过来帮你收拾吧？刘杰（调侃地）你这可不行，女人是拿来疼的。
（陈小磊把篮球放下，舒坦倒在沙发上，小郭子坐在沙发扶手上）
陈小磊：诶，我说刘杰，你干嘛呢，站那像尊菩萨似的。过来啊（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几听啤酒）。
刘杰（有些疑惑地，摸着头）：怎么，你们今天有空。
小郭子：嗨，我说你這人怎么回事儿，今儿个星期天，不是你说咱们今天聚聚嘛，一来老同学叙旧，二来庆祝你高升啊！
刘杰：啊？噢！
陈小磊（打开一听啤酒，递给刘杰）：刘杰，坐下来。
（小惠上场。三人刚准备喝酒，门铃再次响起。小郭子迅速跑过去开门，小惠进来，看到屋里的刘杰和陈小磊）
小惠：（高兴地）哟，你们也来了。
小郭子：诶，就你能来，我们兄弟伙就不能来吗？
小惠：（笑着在小郭子头上敲了一下）就你贫嘴。
陈小磊：（逗乐）来来来，又见到我们的班花咯。赶快喝一口（说着又打开一听啤酒，递给小惠）
小惠：好啊，你们能来，太高兴了。可我不能多喝酒喔。
小郭子：班花，你别装了啊，是不是刘杰在这里（看了看刘杰），胆儿小啦？
刘杰（坐回位置，笑着）：她真不能多喝酒。哥儿几个，就别为难人啊。我来吧。（说完拿起的啤酒和两人碰了杯，饮了）
刘杰（喝了酒有些兴奋）：老实说，我都很久没这么放松一下了，今天难得有机会，咱好好喝个痛快。
小惠（故作嗔怒，脸上却笑着）：你敢！（指着陈小磊和小郭子）你，你，你们也是啊。
小郭子：嘿！我们还真就敢，告诉你啊，非但如此，我们还喝花酒呢！你可拦不着。
小惠（叉着腰）：你们，胆儿大了啊。（其余人笑着）
陈小磊：他说的喝花酒啊，喏，花生（拿出一袋花生），啤酒（举起手上的啤酒），合称——花酒！（四个人笑成一团）
小郭子：话说回来，刘杰，你小子不厚道啊，升职了，就，就请我们在家坐一会儿啊？得吃大餐才行！你说你该不该罚。
刘杰：该！该！我认罚！（说完，又是一昂头，喝一大口）
小惠（做出阻拦状，笑着）：哎、哎、哎，你们就别灌他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酒量。
小郭子：哎哟，小慧，我说你们小两口，你也太袒护他了吧。
陈小磊：没事儿，小慧，今儿就当是刘杰的庆功宴，大家高兴。就得往高了喝。来，刘杰，咱俩喝一个（俩人端起啤酒喝），你说，今天高兴不？
刘杰：（高兴地）：高兴！高兴！
小郭子（站起来）：你能不高兴吗，（看着小惠）大学读书就把咱班花给摘了，毕业就找到了好工作，工资又高，呵，现在工作不到一年就又升为主管，嗨，这不就是顺心如意吗？刘杰，你小子真有福气、运气（举起酒杯）来，我再给你喝一个。
刘杰（站起来）：哥儿几个太抬举了，咱喝一个（仰头而饮）。
小惠（担忧地扯刘杰衣角）：少喝点儿。
刘杰（笑着）：我没事儿。
陈小磊：爽快！（看了看小慧）哎，看你着急的样子，算了，你们小俩口慢慢磨叽吧。来，小郭子，我们俩喝。
刘杰：（高兴地）你们好好喝啊，我去趟洗手间。
（刘杰起身向舞台右后侧走去，这时情绪的声音响起：刘杰！）
刘杰（站住、一下子从高兴变得惊恐地）：谁？
（此时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变回第一次情绪出场时候的样子，小郭子、陈小磊继续畅饮，小惠张罗和继续交谈的声音渐弱，渐变为时钟的滴答声，渐强）
（情绪从一个角落走到刘杰身旁）
情绪（在刘杰耳旁，语气低沉、阴郁）：刘杰，那么多人坐一块儿，灯光酒影，觥筹交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们都是祝贺你的，你刚才是不是觉得很快乐？
刘杰（警惕地）：嗯。
情绪（拿出一块黑布，在刘杰眼前一抖）
刘杰（像失明了一样，麻木地站在原地，悲伤地低着头。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突然就感觉不到快乐了，整个心被无望和忧伤填满。我的心，我的心就像失明了一样，看到的只有黑暗。此时，我心悸、发慌，六神无主，我这是怎么了？
情绪（冷笑道）：现在知道我的力量了吧，你还会说是你在支配我吗？你升职、你有朋友、你有爱人，你没有理由不快乐呀？哈哈，但是，我能剥夺你感受快乐的能力。就好像水槽里装满了快乐之泉，但只要我关掉水龙头，快乐之泉就流不出来了！任何愉悦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再也感受不到快乐了。（停顿、诱导）你没什么值得快乐的。来，跟我说——我没什么可快乐的。
刘杰（麻木的，被控制的）：我没什么可快乐的。
情绪（阴笑着）：从这时开始，快乐、高兴、激情，都跟你没有关系，你感觉不到它们。
刘杰（像是自言自语）：我感觉不到快乐、高兴、激情。
情绪：对，什么都毫无意义，这你可记好了。我告诉你，刘杰，（做思考状，想）我会给你一个最适合你的生活方式，我会给你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你的世界，这个世界是黑白的，只有你一个人，别人没法进入，你觉得怎么样？
刘杰（向前走了两步，两眼迷茫，喃喃）：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我的世界……（挣扎地）不，不要，我，我还有小慧、还有我的朋友，我需要他们，他们会帮助我……
（情绪围着刘杰转一圈，停顿，时钟的指针仍然在滴答地响着）
情绪（在刘杰耳边低沉地说）：帮助？怎么帮？你告诉他们我的存在？他们不会理解你的感受。别忘了，任何人都走不进我给你的世界。
刘杰（有些烦躁、迷茫地蹲在地上）：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情绪（提高音量，加快语速）：你是孤独的，绝望的，你的世界只有绝望和孤独。没有人能帮得到你，你只能受我摆布！
刘杰（抗争地站起来）：我——我——！
情绪（围着刘杰转，继续坚定地）：你现在就是我的人质，我时时会盯着你，守着你。你永远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到来，什么时候离开。在你最开心的时候，我会突然就降临，关掉你感受快乐的开关。你——已经被我控制了。
刘杰（怒吼似的）：恶魔，你这个恶魔，你为什么要缠着我，绑架我！你这个恶魔——！
（哐的一声，所有灯光亮起，时钟的声音也停止，情绪快速散躲开，房间内喝酒的三人冲到刘杰面前，疑惑地看着他，不约而同：刘杰，刘杰，你怎么了，围住刘杰）
小惠（拉着刘杰手，急切地）：刘杰，你怎么了？
（刘杰神情激动，呆滞地看着远方，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小郭子、陈小磊（焦急地）：怎么了，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刘杰：（喘气渐平转木纳低声地）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在刚才，和你们一起高高兴兴的喝着酒，有我最好的兄弟，有我爱的人，我觉得那一刻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渐激动）可是，可是就在我出来那一刻，我突然什么快乐都感觉不到了，有个声音说，我的世界里只有绝望和孤独,永远没有快乐！
小惠（拉着刘杰的手）：怎么会呢？你的世界还有我们呢。
小郭子、陈小磊（急切地）：是啊，是啊……
刘杰（无奈地摇头倾述）：这种感觉，不是今天才有的，很长时间了，它就存在了，我感觉，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魔鬼控制了，被它牵着鼻子走。它让我焦虑我就焦虑，它让我烦躁我就烦躁，它让我低沉，我就像被暴风雨打翻的小船，一直沉，一直往海底沉，感受到溺于大海般的恐惧，喘不过气来……
小惠（急切地）：刘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切。
刘杰：我——
陈小磊和小郭子面面相觑。
小惠（思索，不太确定地）：刘杰，可能——，或许你患了抑郁症。
陈小磊和小郭子惊讶地：什么，抑郁症？
小惠：（犹豫了一下，看着刘杰，但仍然坚定的）：以前我们寝室里有个女同学，也是这种症状！
陈小磊（也记起）：对！我听过一堂讲座，老师讲到的抑郁症的症状及检测指标与你刚才所说的很像。
刘杰（无力地）：哎！
小惠（安慰地）：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一种病，就像，就像感冒一样，只是感冒的不是身体，是精神。我们去看医生好吗？
小郭子（不理解地木然地）：看医生？
陈小磊（坚决地）：对，看医生去。
刘杰：（低着头若有所思不说话）
小惠：相信我，好吗？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陈小磊、小郭子：对，我们也陪着你！
刘杰：（感动地眼光移动在三人脸上）
小惠：你要坚信没有什么能难倒你，我们要一辈子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对吗？
刘杰（坚定地）：嗯！
陈小磊：那还愣着干什么！？咱赶快走啊。
小郭子：对对对，这就去！
刘杰(看了看三人，再次坚定地):嗯！
小惠拉着刘杰，陈小磊拿起屋里的篮球，四个人下场。
（灯光慢慢暗下来，台上安静下来，追光灯打在凌乱的房间里，一个身影溜进光中）
情绪（拿起桌面一听空了的易拉罐，双手颤抖，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有些生气带有鄙夷地）：刘杰啊刘杰，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的。（停顿一下，叹口气）哎，我想，我得重新锁定目标了（面向台下，从这头走到那头），那么下一个被我绑架的又是谁呢？（指着台下一处）会是你吗？（灯光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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