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吴国丽《探病》
文/吴国丽
【作者简介】吴国丽，内蒙古赤峰市人，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闪小说学会会员，其作品发表于《中国诗》《红山晚报》《赤峰日报》《百柳》及网络平台和微刊，其节气闪小说收录于国内首部节气闪小说集《光阴谣》，出版有个人诗集《雁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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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根烟烧得指尖疼的时候，耿建下了决心。
他从柜子里拿出儿子给买回来的人参，打开包装，仔细看了看，又重新包好，装在破了边的手提包里，老伴在一旁嘟囔着“去了，可管好你的嘴”，耿建装作没听见，出了门。
耿建走得挺急，生怕这一路上的哪一丝风，哪一声鸟叫让他转了心意。
他倒不是心疼这人参，儿子特意托东北同学买的野人参，自己和老伴一直没舍得吃。可是，说到底，人参再珍贵也就是个物件。耿建心里头担心的是自己的勇气。
看自己的同学还要什么勇气呢？这事，耿建自己也觉得说不出口。
耿建要去看的老同学是县里的教育局长，准确地说，是前局长贾新义。听说贾新义刚从北京回来，得了大病。
上一次耿建来看局长同学，还是十几年前。
那年，耿建的一个学生考上了重点大学，可惜家里父亲有病母亲痴傻，眼瞅着这大学是上不成了，学生跑到耿建家里哭了一鼻子，耿建急得直在地上转圈。老伴说“你去找找贾新义，兴许他有办法呢。”耿建就提着两瓶酒去找贾新义了。贾新义倒是热情，说了一大堆人穷志不穷，不能让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上不起大学的话，贾新义媳妇在厨房噼里啪啦地给他烧水，耿建还没听明白这个事到底怎么办，有人来了，看着局长媳妇笑成一朵花的脸，耿建好像明白点什么了。第二天，耿建去了一趟教育局，转悠了几个部门，才打听清楚有个贫困大学生助学贷款。
为这，耿建回来埋怨了老伴好几年。
也为这，耿建从心里把贾新义从同学里开除了。
现在，贾新义同学生病了，耿建觉得自己再计较以前的事就没意思了，况且，两个人都是退休老头了，从地位上讲，也算平等了，自己去看他也不算是巴结当官的。想是这样想，真要到行动上，耿建又拉不下脸了，想了好几天，这不，才鼓足勇气迈出家门。
“怕什么，我是去看同学的，又不是看局长的！”耿建倔倔地走着，连有人跟他打招呼都没听见。
说起来，耿建还是贾新义中师时的班长呢，两个人不但一个班，还是一个寝室的。毕业后，两个人分到同一所学校，教了同一年级同一科，后来又娶了同一所学校的女老师当媳妇。耿建扎根讲台，桃李满天下，最后顶着名师的头衔退休。贾新义站了两年讲台，因为家长反映孩子们听不懂他讲的课，就转行做行政了，没想到做行政后贾新义如鱼得水，顺风顺雨，直到做了县教育局的局长，要不是因为学历不够，估计还能再往市里调调呢。
贾新义不是局长的时候，和耿建住在一个家属区内，耿建媳妇喜欢在院子里种菜，遇到新下来的菜，总要给贾新义家送过一把去，“你那个同学媳妇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泥的”，看着媳妇羡慕的目光落在了同学家，耿建忍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沾不沾泥的，连个课也讲不明白”，耿建媳妇便赶紧收了目光回来，是啊，身为老师，讲不明白课，怎么讲都不是光彩的事。“这两口子怎么凑到一起的呢？”耿建媳妇抛出这个问题，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耿建后来从同事们的闲聊中才知道原来贾新义媳妇的亲舅是市里的一个大领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人能教初中了，然后就更加糊涂了，“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贾新义的家到了，门上的大红对联掉了半面，就只剩下半副，看起来怪怪的。耿建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都没过日子的心劲了。”
耿建按了一下门铃，没人应答。他又按了几次，还是没人应答。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门里隐约有走路的声音。他又按了一次，门铃尖锐的叫声在楼道里盘旋着。
“吱扭”一声，门开了，对门出来个老太太，冲他直招手。
耿建不由地走了过去。
“别按了，按也不给你开”，老太太压低声音，“出事了，躲在屋里不见人呢。”
“人在家呢？”耿建似乎是为了证实一下自己刚才的判断，又追问了一句。
“可不在家呢吗！”老太太神神秘秘的样子，让耿建的心提了起来。
“这家出什么事了？”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出事了，”老太太有点兴奋，“你是他家啥人？我看你这样也不像是给他家送礼的，你是他亲戚？那你咋不给他打个电话，兴许他是怕……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来了好几个人，在那屋里呆了半天呢，后来，贾局长就跟着人走了，贾局长走了之后，我听他媳妇哭了小半天呢。”
“那贾局长去哪儿了，知道吗？”耿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我可不知道，我就听说那天来的人好像是什么纪检，对，就是纪检的！”老太太看着耿建，又看看对门，“也不知道贾局长犯了什么事，唉，你说，都退休的人了，摊上这事。”
“不是说贾局长病了吗？”
“那可不清楚，前些日子他们两口子可是去北京了，回来就一直呆在屋里。”老太太一脚站到了门里，一手拉着门把手，显然是想结束谈话了。
耿建道了谢，看见老太太被门挡在了另一面，他又按了下门铃，依旧没有人答应。
耿建闷闷不乐地回了家，他不知道如何和老伴说贾新义的病，说不清楚的病咋说呢。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