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偷心的人 （下）｜小说

王明学：偷心的人（上）｜小说

文/王明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大山间满眼苍翠，天空蓝得发亮，白云缠在山间，鸟儿绕着岩石和树梢盘旋，色彩艳丽的不知名的野花在房舍边、大树下、小路旁尽情地开放，做一个深呼吸，花香草味涌进肺腑，全身每个细胞都清凉得发笑。此刻李天映问朱班长，传说红衣女人被偷心到底怎么回事？

朱班长摘下大檐帽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那被挤压的黑发一下立了起来，他两掌用力地搓额头和脸颊，好像要把皮肤上的灰尘和心中的烦恼统统搓掉似的。停了会儿，他眯缝着眼说：“老天爷怜悯弱者，善良人自有厚报。”说着又闭上眼睛，忘记了身边坐的是领导。

李天映想站起来离开眼前的“酸人”，他还是强忍住用指腕节敲了敲了茶几，嘣嘣声响后，朱班长睁开眼睛，他歉意地笑笑，怎么说呢？“洪明海这小子，平常木纳，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不开口问他，他可以一天一句话不发，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我腰椎痛复发，出乘没经常，只言片语，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回事！”

老李说：“随便讲讲，让我闻点趣事，开开眼界，又没有谁给他下结论，又用不着下什么结论！”

“老天爷在这边给你关上门，在那边就给你开出一道窗。高瘦的洪明海平常无精打采，可对微机那套特有兴趣，水平在业余里伸出个高。我们车班谁的电脑出问题，他都帮忙。慢慢地，他的长处被那些常坐车的旅客知道了，尤其是那些开农家乐的人对他特别热情，因为他帮忙设计的名片和宣传词，“土香土色”经典到位不说，从不收一分钱。

他还把自己的 ‘杰作’随车散发。我和车长都批评过他，后来一想，人家洪明海没耽误工作，又没收任何人一分钱，只是义务帮个忙，搞得好耍，铁路和旅客两嬴——和洪明海一个车班，中午那趟送上车的盒饭，农家乐是排着队抢着送，干净卫生、菜丰、饭足，汤鲜，价廉。和这些人关系熟了，有些想不到的好处，比如天气热了，亲戚朋友要到凉快地区去避个暑，随便打个招呼，接待是一流的，收费是末等的，工农一家亲呀，表现特别突出。”

看着朱班长漫无边际地闲扯，老李打断他的话，要他直说洪明海偷人心的事。

朱班长有些不高兴了。心里说他怎样偷的，你去问他呀，来找我干什么？但他还是放松了脸上紧绷的肌肉，缓慢地，一字一顿往下说：“好像一次洪明海休假时带着老婆去了肖大姐两姐妹开的农家乐，后来就听说，洪明海老婆逝世了，再后来就听到传说——洪明海偷了幺妹的心。”

这时列车进站了，朱班长意外地看到肖大姐两姐妹从前面车门下到站台，他后悔只顾和领导聊情况，没去车厢巡视，要不然找到两个当事人面对面说多好。显然老李队长也看到了两姐妹，他下到站台疾走几步，刚向肖大姐打招呼，发车铃就响了，只好摸出身上的名牌递过去，请你把我加成好友，有时间慢慢聊，有些事要向你们请教呢。

老李添完乘回到渝城的晚上，看到幺妹在他QQ邮箱发来了邮件：他急忙打开看：“尊敬的领导，我一个农村的女孩有许多心里话要给你说，一些委屈要给你讲，希望得到你的支持，盼望你给我做主。”

老李心想，这个洪明海搞啥名堂了，事情做出格，破了底线，坚决严惩。他继续往下看，暗暗地吃惊了，信是这样写的：“那是在闷热的伏天里，洪大哥带着他的爱人到我们山庄来避暑，我们一家人别说有多高兴了。洪大哥是个慢性子的热心人，他给我们家帮的忙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却从不要回报，我们作了精心地准备，要感谢萍萍水相逢的大好人大恩人。

那天太阳落山，晚霞蛮好看的时候，凉风顺着山沟升上来，特别地猛，像火车头加足劲奔跑似的，我们正吃着饭，突然附近的水泥厂向天空喷出黄黑的浓烟，烟雾随风乱跑，钻进我们吃饭的院坝，饭菜顿时撒上层细密的黄粉，有几个人吭哧地咳嗽起来，父亲恼怒了，水泥厂向县里和附近农家乐承诺过，6至9月停产，保证避暑客人享受清新空气，他立即向县里报告。

洪大哥和他爱人转出院坝去看水泥厂喷烟的闹热，谁知他爱人踩虚脚滚下山岩，走在后面的我伸手去拉没拉住，走在最前面的洪大哥赶忙梭下岩去抱起爱人，她已经满脸是血，人事不省了。虽然120来得快，但送到医院不久，洪大哥爱人还是闭上的眼睛再没睁开。这件事我有责任，为什么洪大哥和他爱人要出去看闹热我不制止，或者交待点注意事项；为什么看见洪大哥爱人从岩石上朝下滚去的时候，我没死死地拉住，把他爱人衣襟撕烂了，我就两眼发愣发傻地木地了，我是天下第一“木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管什么时候想起这事我都后悔自责极了。

爸爸和姐姐说，我们欠洪大哥的情如何还哟！他们一次次地望着我。说我最年轻，要我拿主意。看见洪大哥失去妻子伤心的样子，我特别地难受，好像有千万只小虫在心上爬，有无数条蚯蚓在骨子里咬，我失眠消瘦了，意识却越来越清晰，虽然洪大哥比我大十几岁，脸颊也不英俊，身体瘦弱，但他的悲连着我的悲，他的苦连着我的苦，他的痛连着我的痛，仿佛我的血管里流着他的血。那是出事半年后的一天，我突然对爸爸和姐姐说，我要嫁给洪大哥！

听到我的话，两位亲人非常平静，仿佛眼睛还有些宽松的波光。只是姐姐说，你要想好哟，嫁人是一辈子的事。爸爸说我也找人算了属相，龙配鼠是上乘，你真的一辈子和洪高个在一起，不会吃亏。没想到的是我姐姐向洪大哥挑明意思的时候，他却拒绝了，说什么配不上，他是结过婚的人，幺妹是年轻漂亮的黄花姑娘。

结过婚的人怎样？结过婚的人就不能再结婚，结过婚的人就只能和结过婚的人再婚，就不能和黄花姑娘牵手了，这是哪家的规定，哪家的理。现在是什么年月，只要真心喜欢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新鲜？82岁的老人和28岁的姑娘结婚，世界也不稀罕。

洪大哥拒绝理由之二是，身体不好，口胃打不开，失眠多。这点更不成问题，也成不了道理。我的外公是方园百十里出类拨萃的名中医，好几个死亡线上挣扎的癌症病人在他手里都起死回春了，由他亲自来医治调养他的外孙女婿，那点小病能成问题？不晓得洪大哥有没有另外一种想法，一个农村女人强扭着铁路的“铁饭碗”工人，似乎一生就吃穿不愁了，说句不冒大的话，现在政策变了，我们开农家乐挣的钱不敢说比一般职工上班多三倍，但多两倍是有余的。

现在日子好过了，图什么？图找个自己称心的人过日子。我觉得与洪大哥过日子就很开心，请领导帮我劝劝洪大哥，他是铁路组织的人，肯定听领导的话，好事做了好事在，成就一桩美满婚缘，胜造七级浮屠，保佑领导长命百岁，大福大寿的……

当然有另外一种情况，洪大哥就是不愿意，我也不怕，反正我年轻，不看到洪大哥结婚，我是不会考虑自己婚事的，不管你洪大哥怎样躲着我，我也要把你找到……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我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事都敢做的。世间的光阴会证明这一点,我的行动会让人会看到这一点……

老李队长看到此,全身冒出了热汗,似乎也明白过来了：洪明海要求跑快车为啥,他无规无律地神出鬼没地跑车为什么？他想，这个问题非常难办，但是又不得不办，他是关系到一个职工的切身利益。他站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他透过玻璃窗看到段工会主席彭大姐，心头一阵窃喜，他立即拿定主意，晚上约会彭大姐，请她帮忙拿个主意，她可是解决恋爱婚姻问题的高手呀。想到这些，老李脸上露出了笑容。

2020.4.14

【作者简介】王明学，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巴渝文化研究院研究员、副秘书长、重庆杂文学会会员、南岸区作协理事。在《重庆文学》《人民铁道》报等省市杂志报纸上发表作品百余篇，2010年短篇小说《父亲》获《小说选刊》全国首届小说笔会三等奖；发表和出版《小站风云》等三部长篇小说，其中长篇小说《火车司机和他的儿子》2016年获重庆市文艺创作资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