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代文宗韩愈,常写诗赠朋友,是想增进友谊还是想炫耀才情?
人们常说,盛唐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如果把李白、杜甫八年之间相继逝世作为中国诗歌史上盛唐时代结束的标志,那么,此后中国诗歌会怎么发展?盛唐的“盛况”,会不会成为“止境”?这个问题只能由后来的继起者来回答,他既要能从照耀盛唐诗坛的李杜的万丈光焰中点燃炬火,继续高举,不使人亡炬熄;又要能跨过李杜的高峰,找到新的道路,哪怕只能是下山路也得继续走。历史的需要,迟早总会找到它的实现者;这回是来得相当及时,就在杜甫逝世的那一年(770年),韩愈已经三岁了。
韩愈(768—824),世称韩昌黎, 唐代著名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宋代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叶燮在《原诗·内篇》中说:“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
但是,这个文坛巨匠韩愈,他一生的经历却坎坷,自幼丧父,由兄嫂带大成人。他十八岁即赴长安应科举,对仕途不胜向往,却六年不中;中年的韩愈一步一步地进入了统治阶级的上层,正当他怀着强烈的政治热情,想为唐帝国的复兴一展身手的时候,又接连遭到贬斥。晚年的他虽然声名远播,享受着他一生汲汲于的高官厚禄,但终于摆脱不了暮色的苍凉。
因为苦难,所以韩愈的个性很复杂,这对他诗歌创作影响很深刻的:第一是与生俱来的一种雄强豪放的气质,并喜欢争强好胜。第二是充分的自信和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第三是具有渊博的学识,经史百家会通于胸。在其个性影响下,韩愈的诗力求险怪新奇,雄浑而重气势。他善于用强健而有力的笔触,驱使纵横磅礴的气势,夹杂着恢奇诡谲的情趣,给诗思渲染上一层浓郁瑰丽的色彩,造成奔雷挚电的壮观。另外韩诗在艺术上有“以文为诗”的特点,对后世亦有不小的影响。
正因为有豪放的个性和如此高的文坛地位,韩愈的朋友遍天下。他的朋友也经常出现在他的诗里,例如张籍、孟郊、刘师命、张健等等很多人都在韩诗出现过,其中出现比较多的是张署,其中就有《李花赠张十一署》:
“江陵城西二月尾,花不见桃惟见李。风揉雨练雪羞比,波涛翻空杳无涘。君知此处花何似?白花倒烛天夜明,群鸡惊鸣官吏起。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迷魂乱眼看不得,照耀万树繁如堆。
念昔少年著游燕,对花岂省曾辞杯。自从流落忧感集,欲去未到先思回。只今四十已如此,后日更老谁论哉。力携一尊独就醉,不忍虚掷委黄埃。”
韩愈说,在江陵城西郊在二月底,白色的李花到处开遍,几乎看不出红色的桃花。在春风的抚摸与春雨的洗练下,李花的洁白连雪也难与相比,花林象波涛在空中翻滚一样杏无边际。您知道这里的花到底象什么呢?白色的花儿反照着天空,把夜色中的天空也照亮了,以致于群鸡也惊觉而啼鸣,官吏都起床了。那承载着金鸟的太阳从海底升起,红光照射,青霞披开。李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繁密成堆,令人魂迷眼花,不敢直视。
韩愈说,我想起少年时候,喜爱游赏宴乐,对着美丽的花儿哪里肯推辞美酒。自从流离贬逐以来,百忧交集,即使去赏花,人还没到赏花之处就已经盘算着回来了。现在我才四十岁就已经是这样了,以后年纪更大又不知将与谁说起。还是让我独自喝得酩酊大醉,我实在不忍心将美丽的光阴抛弃而让鲜艳的李花零落在黄土中。
这首诗于元和元年(公元806年)二月作于江陵。一个夜晚,韩愈约同在南方的贬官张署(张署,河间人,行十一。贞元二年进士,曾任监察御史,贞元十九年与韩愈同贬南方。)去江陵城西赏李花,张署因病未去,韩愈独往。游玩过程中诗兴大发,想起同贬此地的同僚张署,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故写下这一首诗与张署共勉。
这首诗可分前后二段,前十一句为前段写景,先写李花的颜色雪白和李树生长的茂盛,再用夸张手法写夜中的李花,最后写朝阳初照花林的景致;后八句为后段抒情,写自己感到赏花心情已远不如少年时代,李花盛开时节,自己却与张署同谪江陵,同悲流落,可知自贬阳山以来,政治上的失意始终笼罩在韩愈心头。
这首诗写得奇丽精妙,体物入微;全诗情寓物中,物因情见。后人对这首评价很高,首先最能领略韩愈此诗妙处的是南宋诗人杨万里,他在《读退之李花诗》云:“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再如方东树在《昭昧詹言》中评价说:“其于闲字语助,看似不经意,实则无不坚确老重成炼者。”再如蒋抱玄在《评注韩昌黎诗集》中评价说:“此诗妙在借花写人,始终却不明提,极匣剑帷灯之致。”如宝剑在匣,华灯在帏,而剑气灯光却若隐若现,给观者以无穷的想象天地,这正是此诗的高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