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生死书|生活是最大的宗教
依据佛陀的智慧,我们确实可以利用生命来为死亡未雨绸缪。我们不必等到亲密的人死得很痛苦,或受到绝症折磨时,才去观察我们的人生,也不必到死时还赤手空拳地面对未知。此时此地,我们就可以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我们可以全心全意、准确无比、心平气和地把每一秒钟当成改变和准备死亡与永恒的契机。
佛陀,又称浮屠,意为“悟道者”,觉知三世一切诸法者,亦即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者。狭义而言,佛陀指释迦牟尼;广义而言,一切众生本来是佛,平等是成佛之因。说众生本来皆佛,不如说众生皆有佛性,只是因执着、烦恼、分别心等等垢障而迷信了本性,不能见到实相真我。如能体悟佛法,明心见性,则可成佛。众生与佛之间的鸿沟只是由或迷或悟的认识造成的。所谓迷则众生、悟则成佛。而勘破生死,也就是这样的一个认知问题。
宗教都是讲生死的。祂让信众相信自己生得有使命,死得有归宿;生得其乐,又死得其所。祂告诉信众如何生活得更美好,或者说,如何死得更好看些。无论哪种宗教,肉体都被看待成证道的工具,生活也就成了一个闻道证道得道的过程。对于一个严肃对待自己人生的人来说,其生命的全部意义,也就在于证得你所信仰之道。在这个意义上说,生活是最大的宗教,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他自己的宗教,而教名自命,教义自定,教众自粉,教主自封。最后证得还是没证得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证没证。并且,没有大得还没有小得吗?
狱中的瑞德说,有人忙着活,有人忙着死。其实,生与死同时存在于我们身上。死,是容颜的凋谢,躯体的干枯,意志的消沉,灵魂的堕落。生,是肉体的锻炼,头脑的完善,人性的张扬,灵魂的升华。而人生也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吧——肉体不断地枯萎,零落成泥碾作尘,同时,灵魂不断成熟,散发出芬芳。最后,人已去,只有香如故。一个香远益清的灵魂,一定能够浸入另一个高维度的世界,一个我们这些肉眼凡胎还不得见的宇宙。没有什么永恒,也没有什么短暂。时间是假象,是幻相,诸法空相。还是苏子说得好,“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你我本身都是无尽之蔵,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一个人,与一个宇宙等同。
不管是忙着活,还是忙着死,这个“着”,这个现在进行时才是最重要的。这个“着”,就是当下,就是现在的这一刻。所谓般若,就是当下醒悟,当下解脱,当下释然。克里希拉穆提说:“所谓活在当下,就是在刹那间领会其中的美与喜悦,而不眷恋它所带来的快感。”如迦叶拈花一笑。
让我们凝视这样一个当下——
此时此刻,你坐着,却无法安静下来。于是你拿起手机翻来翻去,朋友圈、微博、知乎刷新又刷新,手指上拉了又下拉,左滑了又右滑,你看了几十遍也没有翻出一朵花儿来,但是你停不下来。你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假如你突发奇想的放下手机,什么也不做,你也安静不下来,你的脑海里成千上万个念头飘来飘去,一下想想这个,一下又跳到那个,总之你就是无法一键关闭大脑的“想”这个功能。
你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总有种驱之不散的焦虑感、匮乏感、恐惧感、无聊感冒出来,这种不安的感觉驱使你一定去做点什么、去做点什么事情掩盖这些感觉,否则你焦躁得要命百爪扰心,感觉无所事事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一想到未来的不确定性,一想到生病死亡,你就想赶紧实现财富自由。于是你发现全世界都很忙,大家急匆匆的走路,忙着考试、忙着恋爱、忙着赚钱、忙着吃、忙着减肥整容、忙着创业、忙着追星、忙着敲键盘骂人,电视剧二倍速也不够快,领导死命的催促,每个人的精神都很紧绷,生怕错过机会、错过新闻、错过应该早点得知的人生道理、错过打折的商品……
这样一个当下,如同一个患了神经紊乱综合症的宇宙。
而史铁生,却能宁静思远,发现生命的奥义。那时,他驱着轮椅,在那座历尽沧桑等了他四百多年的破败的园子里。就是那么一刻——
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满园子都是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荒芜,是自然的放纵;衰败,是活力的缩减。荒芜是外在的,肉体的;衰败是内在的,灵魂的。
那一刻,整个宇宙都弥漫着沉静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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