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墩梁的记忆续一一最难的一件事 || 作者 辛俊烈
大墩梁的记忆续
一一最难的一件事
作者 ‖ 辛俊烈
作者辛俊烈,中学一级教师,现退休居平川区。喜欢写作,有作品在《白银文学》和《陇上风情》《平川在线》《天南地北会宁人》等公众平台发表。
作者往期部分文字链接:
《故乡的地名》《又度月圆夜》《纪念敬爱的庄英老师》《话说堡子》《记忆中的高塬农中》《我在刘寨中学》《怀念二哥》《李书记在土高》《土高教育之浅见》《大哥》《跟着爸爸去放羊》《野狐泉,我可爱的故乡》《会宁土高的知青》《土高人民的好书记焦少怀》《雨中的三峡》《山村的希望》《美丽多彩的重庆》《我与(会宁)五七学校》《我的妈妈》《大墩梁的记忆》
那是1976年6月初,在中川公社新窑大队参加路线教育的我,遇到了新窑生产队副队长在交代油坊历年少油问题时上吊自杀的事情。
头天晚上,天刚黑,就接到工作队员报告,说是副队长跑了。我把手电交给他,安排动员全队力量全力找人,全庄人喊狗咬地闹腾到天亮,又接到报告,人在西山上吊死了,天亮才找到。
坏了,出大事了!可正副组长都去公社开会不在,只有我这个秘书,怎么办?怎么办……经过片刻思考后,我做了两件事。一是立即打电话到公社,给组长报告。二是硬着头皮过涧沟上山去现场。当时我还不到二十三岁,从没见过死人,更不要说吊死的人。可是,怕也不是办法,工作一旦耽误了可能事情更大,甚至无法弥补,不能等组长。
上到半山的一块平地,一棵孤伶伶的柳树,树下盘腿坐着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干部模样的老者,怀里抱着他死去的中年弟弟。死者面色蜡黄,嘴角有一丝血迹,静静地躺在哥哥怀里,很瘆人。
我在地里看了一转,满地是脚印和烟头,看来转了一夜,真不想死,也不该死。可还是在天快亮时用裤带把自己挂在了树上……
这时,太阳从西山很快照到树下,小组长和队长领着几个社员来了。
太阳升起,天气热了,尸体不能长时间的曝晒,大家都看着我。我认识老者,他是一位退休了的公社书记。我对他说:老哥,把人抬到下面窑里吧。他满脸是泪,说:辛秘书,我心上疼的舍不得,还是我抱着。我当时也很心酸,想了一下说:彭书记,您是多年的领导,明事理。尸体不能晒着,您不松手咋办?他继续哭着说:可我还是心上疼着舍不得么。我知道是为难我,看来软的不行,得来硬的。我就说,彭书记,我也十分悲痛,但您还是得听我的话,不管结论如何,总得先从成事处来,公安局验尸的蒲宗同志出发了,下午一点以后才到。如果尸体变质,影响验尸,责任谁负?他一听,只得放手。我让人把尸体抬到埂子下面的旧挖窑里,铺上草放好,让队长和两个年纪大的社员整理一下衣服,搧了一块床单布,他们陪彭书记守着,我下山回去。
刚进住处,组长师学贤(县民政局长)副组长张友平(县邮电局副局长)陪着工作队长丁思廉(县委常委县革委会副主任)和副队长吴可义(草滩公社书记)走了进来。组长铁青着脸,吴书记满脸严肃,可丁主任表情和蔼,未落座就问我,小辛,情况怎么样?我给他们倒了水,开始把事情发生和早上处理经过汇报了一遍,他听了很满意,又对我说,小辛立即写报告。我问他怎么写?主任安排,以队部名义给县委写检查报告。我铺开稿纸,马上拟题目。报告写过很多,检查报告才第一次听说。写了几个题目均认为不妥,最后拟定:关于中川公社新窑大队死人事故的检查报告。丁主任可是县委领导中的一支笔,文章水平很高。我把题目给他看,他点头说,就这样写。于是我埋头写稿子,他们去吃饭。
两小时后,报告写好,丁主任先看,然后吴书记看,师局长看后一言不发,心情沉重地在后面郑重签名。吴书记坚持要小队工作组长签名,师局长很大度,说我一个签就行了,别吓着娃娃。但吴书记坚持不行,最后丁主任拍板,在报告中加上名字,不在后面签字。
紧接着,工作组开会,师局长先作了检查,把责任一个人担了。说什么安排不周,工作不扎实细致云云。丁主任和吴书记讲了话,分析了事故性质,表示队领导承担主要责任,并且对大队的工作作了布置和鼓励。
下午三点,蒲宗的验尸结论出来了,是勒颈窒息而死,属自杀。丁主任布置,立即召开社员大会。会上丁主任和吴书记分别讲了话,讲清了政策,公布了事件性质,分析了原因,承担了责任,安抚了干部和群众的情绪。
下午六点,送走了队长和蒲科长,我一身疲惫地躺下,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出年纪轻轻的我,怎么就遇上了这个大难事。
两年后,在五七学校,中川新窑大队原来杨湾队的会计来进修物理教师,我是班主任,就问他,工作组在新窑冤枉了人没有?他说只有把他冤枉赔了十几元钱。我十分惊讶,因为所有证据材料是我亲手整理的,有他的个人交待材料。细一问,原来开钢礳的年轻人经常收钱不开条子,反而说他收了钱没退条子,反咬一口汇报给工作组,组长蒲海成逼他交待,态度蛮横,他一气之下就承认了。材料批下来后,他给队里交了钱。我问他,那个死了的副队长冤枉了没有?魏老师说,他那几年弄的清油多了,吓死的。
回想起来,人的事情最难弄,人的工作最难做,弄不好要冤枉人,处分可是一辈子的事。这件事,是我一生碰到最难的事,也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启示和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