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绛 王新峰//我的家绪—文龙
感恩相遇 后稷文苑
新绛 王新峰
在晋南农村同龄人互称为“jiaxu”,但我不太清楚“jiaxu”的由来及写法,只好用别字“家绪”替代,有明白请给予批评指正……
几年没有回老家,前两天回到家乡,去看文龙,“家绪回来了”他声音仍然洪亮,依旧充满亲切,只是背比以前更驼了,头有点向前倾,眼神飘忽不定,长久不见,他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是安静地站在我身边,或许多年不见,彼此需要适应……
文龙在镇上也算是名人,方圆十里八村的人大都认识他,他一没有文化,二也缺少龙的威严,让我想起有个词语叫——人如其名,但他却是名不符实,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只是代表了父母对自己孩子美好期望和心愿。
文龙与我同岁,总是亲切地喊我“家绪”,这个稍显洋气又自带文化的称谓,他个子不高,头发稀疏,今年正好五十挂零,兄弟姐妹六个,他是老六,由于母亲怀他时,可能生病吃药影响了他的发育,他出生时,视力不同(如)常人,家境也不是很好,加上当时医疗条件差,没有及时医治,落下了后遗症,他从没有上过学,这使他很自卑,也是他自认为不如别人的地方——“没有文化这辈子完了”也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勺出来的,他显然不是!
——朋友说,如果出身好,至少可以少奋斗三十年,他是对的,但有些人拼搏一辈子有时也难改变现状!
兄弟姐妹众多,全部出生在六七十年代,缺吃少穿与生活的艰辛注定他跟幸福的童年、少年无缘,由于自身固有的缺陷,他的童年更加不幸……
文龙非常有礼貌,见人总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叫,尊称年龄比他大的乡亲,特别是长辈!不知是他爹妈教的,还是他无师自通,尽自己最大努力用对别人的尊称获取别人对自己的尊重,我不知道,但他至少得到了我的尊重!
由于他算是天生残疾吧,小伙伴都不太喜欢和他一起玩,但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会加入大伙的聊天中,一般都是被挪揄的对象,大家也无恶意,只当是人们在无聊的闲暇时间开个善意的玩笑。
“文龙,明天抽空把我家茅瓮(wen)里的茅粪you到老魏家的茅瓮里,他今天才担了粪,空的”我开玩笑道。前些年,村里有些体面人或“懒人”总让他帮自家挑茅粪送地里做农家肥,所以才有此一处。
他急了,“不行,都是弟兄们,怎么能干那事”!
三娃帮忙说,“给钱!给你五块钱,不让你白干”!
“给钱也不干”他回答的干脆而有力!
“这怂娃,有钱都不挣,你憨不憨”!
大伙哈哈大笑……
——他有他的原则和底线!
——做人不能没有底线,他虽没有读过书,但他明白,祸害朋友的事绝不能干,给钱也不行!
由于视力不好,别人出去打工也不会带他,父母也怕有危险,他很小就帮家里人干活了。少年时代,等我们在课堂度过时,他与他的羊在山坡上或沟里度过,他家总是喂养一群羊,偶尔也帮别人家代养,我家也养过,周未和假期经常与他上坡、下沟放羊,也算是一对共同战斗过的“海娃”。由于退耕还林政策执行,他不能上坡放羊,只在家里喂养了一头牛,他父母在世时,他也曾尝试学过说书,也是为了有一技之长可以糊口,他也曾努力过,每天晚上都能听见他在家里拉三弦和唱书,但不知什么原因,最终他并没有成为一名可以养家糊口的“说书先生”。
在我考上大学后,有天晚上回家,妈妈给我说文龙来看你了,等了一会你没回来,还给你送了一瓶山楂罐头,“娃不歪,以后等你挣钱了,有不穿的旧衣服给他些,现在有爹妈管他,不要你管,当他爹妈不在了,你帮衬点”。妈妈吩咐道,我心头一震,有意外、有感动、有酸楚……
一年春节回家,天很冷,早上,他来到我家,“家绪,喝羊杂烂吗,我给你端一碗去”!他总是愿意拿出最好的给他的家绪分享!
老婆回老家,别人问他,“你不给你家绪带点东西吗”?
他立即说,“我家里还有一些核桃,等一下,我回家去取”!
——人最可贵的品质是对人真诚,但他的真诚总是令人动容!
邻里有红白喜事,人群中总能看见文龙忙碌的身影,总是热心地帮忙,一般是挑水,或倒泔水,有时也会出现在邻居家的盖新房的工地上,要么筛灰,要么筛砂,整日灰头土脸,总是最脏最累的活,但从不偷懒耍滑,决不怨声载道,总是兢兢业业,表现出极强的执行力!
——人们私下都说他有点憨!
是的,我也认为他有点憨,但只动嘴的活轮不到他,他只有一身蛮力;帐房先生也轮不到他,他没有文化!但他仍然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价值——我,不是白吃饭的!
——都是娘生爹养的孩子,谁比谁金贵?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有些人的生存现状远比你想象中艰难,这就是命!
听说他爸给他花钱买了个傻媳妇,外地的,听说娘家兄弟来过,看过之后放心地走了!村里人议论纷纷,有同情的、有鄙视的、有看笑话的……农村的新闻本来就少,这事绝对算得上是新闻,这比谁家母猪难产、XX媳妇跟谁好上了还要有热度。虽然我也并没看好文龙娶亲,但我理解他年迈的父母对世俗屈从,我感叹他父亲的无奈与伟大!
但娶亲并没有给他生活带来任何好的转变,没过几年,本就有病的媳妇去逝了,他仍是孑然一身,每天陪伴他的还是与他打了半辈子的牛和羊,依靠兄弟姐妹的帮衬艰难地忙碌着。
——父母的爱是最无私的爱,有时无私的近乎自私……
依靠政府的危房补助款,他兄长给他盖了两间新房,新房内窗明墙亮,与他阴暗返潮的旧房形成强烈的对比!
去他家时,他从黑暗的门后角落里拽出半化肥袋核桃热情地招待我,又从不知什么地方找出半盒过滤嘴香烟叫我抽,没话找话说我看上去老了,孩子多大了……依旧那么开朗,看上去总是那么无忧无虑。我也没话找话地问他收入情况,他说喂养一头母牛,依靠母牛下崽卖崽每年能收入八九千元且这头母牛已经下崽十一只且手有存款。村里的体面人或“懒人”依旧会有偿让他担茅粪,每担两元,这也许是他生活的全部,我没有深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农家化肥气味是那么熟悉,又有点不太适应,但却是他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我离开家乡时没有告诉他,他仍然给我打电话要送核桃给我,我告诉他这次坐飞机不让带,给我备着,下次开车回家我再拿,他在电话里“呵呵”笑了……临别时送了他一箱牛奶,奖励他为养牛做出了贡献。
命运已对他很不公,生活又让他经历了重重磨难,岁月压驼了他的背,他的两臂依然强劲有力,双掌仍旧老茧厚重,但他从未屈从或嫌弃命运的不公,总是乐观地生活着,也给别人带来快乐!
文龙总是给大伙带来快乐,但没有他大家的日子也照常过……
离开他家时,屋后的大树上飞来两只黑色的小鸟,不听地叫着,给他沉闷的房院里增加了一些生气,叫声很好听,不知他留意了没有。
衷心祝福我的家绪生活越来越好!
2020年11月18日
后
稷
文
苑